秦談古史
筆名：枯墨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是歷史課本上對清朝官場的一個描述，這使一般人對清朝官員的薪資水平有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錯誤地以為，在清朝當官是一件幸福事，官老爺，出外有眾人前呼後擁，回家則舒服的數著鈔票。其實不然，歷朝歷代，總體來說，官員都是低薪制，甚至無薪制，既便富庶如唐宋，也只是中高階官員能過上比較體面的生活，絕大多數中下層官員都是清貧度日。尤其明清以降，官員的薪水更是垂直下降，根據統計，明清官員的薪水只有唐代的十分之三不到，而且官員還需自身負擔衙門的各種開支，著名的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就對這個現象有著深刻地描寫。清朝官員的薪水有多低呢？清朝一品大員的一年正俸為180兩(還有額外的恩俸與祿米，但是總值不超過600兩)，這個薪資水平絲毫沒有考慮通貨膨脹，一路維持到晚清。晚清時期，一兩白銀的購買力相當於現今人民幣150~200元。有興趣的人可以看看晚清重臣曾國藩的傳記，就可以知道京官時期的曾國藩是如何辛苦北漂的。
曾國藩
然而，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句話能夠被紀錄至今，一定不是空穴來風，確實也是，在清朝外放三年當知府，確實能夠達到這個水平甚至更高。這一大筆錢當然不可能是靠工資省下來的，不吃不喝也辦不到。而是官員的一項灰色收入，陋規。陋規不是非法的收入款項，是一個皇帝心裡清楚，並與官員達成默契的一個默許收入。在康熙年間的許多奏摺都可以看到，皇帝與官員討論會有那些款項，甚至皇帝會讚許官員收的好。從字面意思上，我們便可以知道陋規是一個怎樣的收入。陋，是一個負面不好的觀感，而規，卻又代表這是一個明碼標價，有明確規則的市場。這個詞的組成，側面說明了，這跟一般說的貪污是不同的，貪污是多多益善，沒有節制地收取，但是陋規卻是一個明確的系統，每個人都要遵守遊戲規則。
一、收入的差距化
追根究柢，陋規的產生源自於官員收入與實際開支的巨大差距。在唐代時，政府的財政制度相當有彈性，外加國力強大，因此不僅官員的收入高，政府還能透過公廨田來供給衙門等公共設施的開支，官員自賺自花，相當自在。然而趙宋以後，國家由於各種因素，不再主動負責地方政府的開支，換句話來說，中央與地方的稅收分配有了很大的偏差，更多的稅收集中到中央政府，由於戰時是更加明顯，歷代皇帝在這方面的想法相當一致，有問題就先砍地方預算，這導致地方官員必須自行負擔許多額外開銷，畢竟衙門還是要運轉，這其中就包含了一大批的幕僚雜役和行政費用，根據李春梅老師的著作，《清朝前期督、撫陋規收入的用途》一個總督巡撫級別的官員，一年的開銷約在8000~20000兩上下，對比一品官員的正俸相比，根本是天文數字。
透過一個小故事，可以看出陋規對於一個官員日常生活的重要性。道光年間的張集馨就曾於著作《道咸宦海見聞錄》寫道，時任陝西巡撫的林則徐，在陝西大旱之年，陋規往來依舊不斷。這位苟利國家生死以的一代名臣，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深陷其中，如何會不顧百姓死活繼續送陋規了，畢竟，羊毛出在羊身上，銀兩終究是從百姓身上來的。
二、陋規所產生的影響
一般而言，陋規分成兩項，規和禮。前者來自有油水的衙門或者收稅時的火耗(熔鑄銀錠是會有損耗，在收稅時會加收一部份稅款)，如鹽關和稅關等，後者則是官員間的人情往來。陋規的收送是有明確的時間、對象和數目規定的，什麼節日該送給誰，送多少，以及不同瘦肥衙門的責任金額。根據晚清一些官員的筆記，每個衙門都有一個帳本，專門記錄陋規的各種進出款項，這也是前後任官員交接時的重要文件之一。而一個官員的陋規能收到多少呢?一個總督級別的官員，一年可收到約十八萬兩銀子的陋規。看到這裡，心理一定有一個疑問，十八萬兩遠遠大於前面說的一年兩萬兩上下的開銷，即便考慮通膨，也不應該收那麼多。沒錯，這也是陋規之所以為陋規，而不是常規或者明規，官員在國家的默許下，逐漸偏離了補助地方財政初衷，透過不斷增加陋規細項而中飽私囊，盤剝百姓。此外，官員透過這類的禮尚往來，加強了官僚的共同利益體，也削弱了中央對地方的控制，直接造成了晚清各省幾乎割據的情況。
結語
自宋起，官府便有所謂常例錢，元明也延續此制，到清朝演變成陋規，其初衷其實都是為了弭補官員的收入不均和應付地方政務的開支，但無一例外地，都造成了官員集團的集體墮落，而可笑的是，皇帝們的心裡都對此一清二楚，卻毫無作為。清朝道光皇帝剛繼位時，曾試圖把這筆爛帳算清楚，下旨徹查各類陋規，要求把帳翻到明面上，但遭到官員集團的強力阻止，最後落得一個罪己詔的下場。當年凱薩的名言依舊言猶在耳，以壞結果收場的事情往往都是出於良好的動機。今人不可不慎阿。
參考文獻
1. 張宏傑；《頑疾》，人民出版社
2. 李春梅；《清朝前期督、撫陋規收入的用途》
3. 張集馨；《道咸宦海見聞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