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事務》|「另類右派」的歐洲根源——極右翼思想如何走向國際化?

3月
26
2020


分類:歷史
作者:吳麗秋


北大法治研究中心

導 言
另類右派(alt-right),一個幾年前還是極度邊緣化、僅限於網際網路的現象,憑藉著2016年川普的勝利進入了主流視野。儘管臭名昭著,但人們對另類右派缺乏理解,其定義也直到最近才固定下來。2016年間,「另類右派」有時被用來指代川普的整個右翼民粹主義基本盤,此後其本質才逐漸明晰:另類右派是一場聚焦於白人身份政治、淡化其他議題的白人民族主義運動。有觀點認為,另類右派不過是美國政治中古老的種族主義張力的最新疊代,但本文作者喬治⋅霍利(George
Hawley)卻主張,另類右派在意識形態上的目標是同美國種族主義運動的歷史決裂,轉向歐洲右翼尋求思想資源和策略。
《外交事務》|「另類右派」的歐洲根源——極右翼思想如何走向國際化?
作 者:George Hawley
翻譯者:李雪妍
在2016年美國大選期間,一場被稱作「另類右派」的小型右翼運動將自身捲入了全國性政治討論中。另類右派,這個在數年前還只是小規模、邊緣化且幾乎只在網際網路上活躍的現象,如今卻因總統選舉及之後當選的川普政府而成功吸引了主流的關注。(川普的前任首席戰略師史蒂芬·班農就曾將他的網站Breitbart稱作「一個為另類右翼打造的平台」)。雖然另類右派的實際影響力還有待討論,但今年八月,在發生於維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的一次另類右派集會中的一起殺害一名反抗的抗議者並傷害數十人的事件,卻已證實了這場運動仍將在新聞中停留些時日。
△ 2017年8月12日,美國維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市右翼集會引發暴力衝突。圍繞著雕像的問題,種族衝突氣氛日漸升溫,為日後的暴力事件定下了調子。圖片源自視覺中國
然而,儘管背負惡名,但公眾對另類右派的了解還是甚微。這場運動毫無組織且多數人匿名的特點,使得它難以被系統性地研究,而且直到最近,對於它的定義依然存在爭議。在整個2016年,「另類右派」這個名詞始終適用於一個較之今日更廣泛的群體。有時,它似乎指的是整個川普的右翼民粹主義基地。然而,自美國大選之後,另類右派的本性就日益清晰:它是一個僅致力於白人身份政治而淡化其他問題的白人民族主義運動。隨著另類右派的觀點越來越被大眾所熟知,很多對這個運動有所考慮的人都打破了階級束縛,讓它變得更小但在思想上更凝聚。
有人提出,另類右派不過是美國政治中舊有的種族主義壓力的翻新。實際上,作為一個白人民族主義運動,另類右派的終極願景——一個種族同質化的白人國家——與三K黨、雅利安國與民族聯盟等早先存在的群體很相似。然而,另類右派卻在風格與實質內容方面以新穎且獨特來自我標榜,在文體上,它試圖將自身同無效的暴力與被戲稱為「白人民族主義」的盛景相區分,而更偏向於以瞄準社交媒體與在線留言板上玩世不恭的千禧一代的現代美學自居。在思想上,這場運動代表了對過去美國種族主義運動的突破,並非源自美國歷史,而是與歐洲極右翼思想與戰略一脈相承。
所有關於另類右派的知識要素都需要澄清一點。另類右派不是一場高雅、精緻的學術運動,它仍是一群信奉白人民族主義巨魔的線上暴徒。但要是說另類右派思想毫無哲學基礎也無道理。首先,它依靠的是尼采拒絕民主與平等主義的思想,另類右派正在思想領域進行鬥爭(有時還會獲勝),若想成功打擊它,就需要知道這些思想究竟是什麼。
新右派
美國從來不缺少種族主義的理論家與知識分子。其中包含了約翰·卡爾霍恩(John Calhoun)這樣的奴隸制辯護者,洛斯羅普·斯托達德(Lothrop Stoddard)這樣的進步優生學家,以及威廉·皮爾斯(William Pierce)這樣的白人民族主義鼓吹者。然而,正如理察·斯賓塞(Richard
Spencer)這樣試圖規範及推動連貫一致的白人民族主義政治理論的另類右派名人,時常會被那些與大多數美國人難以相容的理論所激勵——尤其是那些所謂的歐洲新右派理論。
歐洲新右派(ENR)最初出現於上世紀60年代的法國,當時激進的左翼高潮已經到來,整個國家似乎已到革命的邊緣。1968年,一個由年輕的右翼人士Alian de Benoist(阿蘭·德·貝諾斯)領導的小組成立了歐洲文明研究組(被人們所熟知的是它的法文縮寫名GRECE)。這個新的智庫試圖為一個拒絕自由主義、共產主義和過度法西斯主義的新政治秩序提供哲學基礎。
.
△ 右翼人士Alian de Benoist(阿蘭·德·貝諾斯),圖片源自Counter-Currents Publishing
歐洲新右派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思想融合地,它雖然拒絕了法西斯主義與納粹主義,但歐洲新右派的很多靈感都攫取自與之相同的知識源泉。對歐洲新右派尤為重要的是那群魏瑪德國時期所謂的保守革命作家,包括法律理論家卡爾·施密特(Carl Schmitt)與歷史學家阿圖·莫勒·凡·登·布魯克(Arthur Moeller van den
Bruck)。如同這些名人,歐洲新右派為歐洲設想了一條既不同於蘇俄的共產主義,也不同於英美的自由主義的新道路。
歐洲新右派考慮過,但最終拒絕了一個基於公然的種族主義的政治。相反,這場運動將其論點置於文化之中。歐洲新右派的思想家們拒絕了這樣的觀點,即人人都是普遍可以互換及定位的,他們主張每一個獨立的個體都會從一個特定的文化視鏡打量世界,即每一個身份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就是其所繼承的文化。他們進一步論證了所有文化都有「保留差異的權利」,或者保留他們主權和文化身份、免於全球資本主義與多元文化主義所帶來的同質化影響的權利。文化對於其身份維護的權利反過來也隱喻了他們同時享有的另一重權利——排斥或驅逐威脅到其凝聚力與連續性的族群與思想。
雖然阿蘭·德·貝諾斯聲稱他的行動不在傳統左右派的對立之中,但其對於平等主義的拒絕與它麾下的極右主義先驅知識分子們,足以清晰地表明其右翼傾向。但是歐洲新右派也會運用左翼理論與修辭。它採用了新左翼反對全球資本主義的做法,並從反殖民主義運動中借鑑了有關文化特殊性的論證,比如歐洲殖民項目是一個錯誤,美國正試圖將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美國化」,摧毀著一路上所有獨特的文化。歐洲新右派甚至支持在中東、亞洲和非洲的反美國的民粹主義起義——比如,阿蘭·德·貝諾斯就將1979年的伊朗革命視作一場對美國文化帝國主義的打擊。歐洲新右派同樣也被義大利馬克思主義者安東尼奧·葛蘭西(Antonio
Gramsci)深刻地影響著,後者對於形而上政治學與文化同質的觀點認為,只有至少在精英階層獲得思想鬥爭的勝利之後,政治哲學才能獲得持久的力量。同時,歐洲新右派也是親環境保護的。
除卻歐洲新右派中的左翼因素,這場運動的批評者們聲稱,其政治只不過是法西斯的品牌重塑。無論其哲學基礎如何,歐洲新右派對於移民和多元文化主義的敵意實質上與其他更明確的種族主義極右運動相比十分相似。這種相似,將歐洲新右派暴露在公眾批評前,即它對普遍的差異權的支持只不過是右翼排斥政策的修辭性掩飾。
曾經和歐洲新右派有過來往的人物如今也以同樣的理由攻擊它,但是從右派角度而非左派角度。這些批評家中,最著名的是記者紀堯姆·法耶(Guillaume
Faye),他認為歐洲新右派對於差異高尚且普遍化的說辭是虛假的,法耶拒絕下述觀點,即這場運動應當像阿蘭·德·貝諾斯所述的為「人民的事業」而鬥爭,敦促它而不是坦然地說它其實僅關心歐洲的命運——尤其是被法耶視為致命威脅的、與穆斯林移民有關的問題。在法耶看來,圍繞著這個令人不安的真相展開一些抽象的、對差異權的泛泛之談,僅僅會稀釋歐洲新右派釋放的信息並削弱它的影響。
法耶同樣拒絕了阿蘭·德·貝諾斯對於抽象的形而上政治的傾向,而後者是為說服精英、改變文化而生。他爭論道,由於歐洲的人口軌跡顯示,在21世紀白種人的比例在穩定下降,歐洲人已經沒有時間再等待文化景觀的改變了,相反,實用政治必須從今天起步。法耶的宣言「為什麼我們的鬥爭需要』帶著緊迫感鬥爭,阻止入侵、逆轉對歐洲生態文化的破壞』」。這本書現在是另類右派在美國的一個支柱,並受到諸如白人之上主義團體歐洲認同(Identity
Evropa)這樣另類右派組織的推崇。
法國的入侵
從誕生之日到最近時期,儘管在法國和其他歐洲國家引起了轟動,但歐洲新右派很少獲得來自美國右翼勢力的關注。對主流右派缺乏興趣其實很好理解,歐洲新右派幾乎拒絕了美國保守派每一個因素,包括資本主義、基督教以及對美國國際霸權的支持。因此這場運動長期以來只是獲得來自諸如國家評論(National
Review)這樣美國主流保守派的粗略關注是不出所料的。
直到最近,美國激進的右派人士同樣也對歐洲新右派展示了極其有限的關注。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可以歸因於語言上的障礙——阿蘭·德·貝諾斯及其他人的著作多數都沒有被翻譯,以及歐洲新右派對美國國內政治的缺乏興趣。阿蘭·德·貝諾斯對公然的種族主義小心翼翼的躲避,同樣將他推入了與美國白人民族主義者的爭論中,而後者會將種族主義繡在袖子上。
然而,在過去的十年中,歐洲新右派的觀點在美國日益廣為人知,這很大程度上歸功於美國極右翼中有影響力的人物對這場運動的發覺。法耶在著名白人民族主義者傑瑞德·泰勒(Jared Taylor)組織的美國復興大會(American Renaissance
conference)上進行了發言,並且在2013年,阿蘭·德·貝諾斯在由理察·斯賓塞的智庫——國家政策研究所組織的一場大會上也發表了講話。
另類右派的附屬研究所正致力於將歐洲新右派思想家的書籍翻譯成英語。出版公司阿爾克托斯傳媒(Arktos Media)日前出版了一個關於這些翻譯讀物的龐大目錄,其業已成為最近成立的另類右派的公司的一部分,該公司已是另類右派的宣傳重地。阿爾克托斯傳媒已出版了貝諾斯、法耶、法德歐洲新右派思想家皮埃爾·克雷布斯(Pierre
Krebs)和早期右翼激進人士如義大利哲學家朱利葉斯·埃沃拉(Julius Evola)等人的著作。
△ 另類右派領袖之一傑瑞德·泰勒(Jared Taylor),雜誌American Renaissance成立者。圖片源自Wikipedia
這些歐洲思想出於許多原因都在美國找到了受眾。一是美國主流保守主義的合法性衰落,推動了人們對於右翼思想替代品的尋找,來取代日益被人們認作是僵化與抱殘守缺思想觀念。取自歐洲新右派的思想觀念,對於那些希望為粗暴的種族主義態度加以理智光芒的人來說也是作用深遠的。
一個國際化的另類右派?
歐洲極右勢力對美國同行的影響力,目前已經超出了政治理論的範圍。運用名詞「同一性」來形容美國白人民族主義者的手法同樣也取自歐洲,這是一種在另類右派的意識形態中日益普遍的修辭手法,用於柔化這場運動在公眾中的形象。
另類右派同樣借鑑了歐洲極右翼倡導的激進主義策略。從夏洛茨維集會——一個另類右派的重大宣傳失誤中很明顯吸取了教訓,這場運動正在日益轉向所謂的快閃族。並非提前幾個月宣布他們的活動並給對手時間來組織,另類右派的支持者迅速地集合,宣布他們的信息,並在反對抗議者集合之前消散——這是一種歐洲身份運動多年來使用的手段。歐洲極右派反過來也採用了美國率先推出的諸如網上釣魚之類的策略。
人們不應該低估這些日益增長的相似性的意義,並且在這一點上,說一個聯合的、全球的極右運動是有些誇張的。但大西洋兩岸的激進右派成員都日益善於借鑑彼此的思想,學習成敗的經驗。那些研究這些現象的人必須秉持著一個國際視角,如果一個右翼的思想、策略或基因在某一個情景下被證實是成功的,那麼它也可能出現在其他情景中。
翻譯文章:
The European Roots of the Alt-Right,Foreign Affairs, October 2017.
網絡連結:

延伸閱讀

當看到翁帆結局卻懵圈了要娶小54歲翁帆原由指南

登山滑草

長相最普通卻最招人喜歡的3大星座

「海平面」35件紙藝的美麗範例

揭密卻有法國的影子!你去過嗎?

熱門文章







友善連結


AAhot ©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