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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時間元
我們到達埃塞的當天，這裡正好發生政變。儘管未遂，街上的警察和軍人都多了，機場老遠就必須下車。對我們最直接的影響是，網際網路被關掉了。這讓我們這些天天以網為家的人頗不適應。
政變是由第二大民族Amharik的激進派發動的，目標是推翻現在在任的由第一大民族Oromo族領導的政府，並取而代之。
埃塞有85個民族，其中第一大族Oromo占總人口的40%，第二大民族Amharik占30%，第三大民族Tigre占6%。去年現任總理才上台。此前的28年間，一直是老三掌權。再往前，是老二長期在台上。在相當長的歷史中，老大是第一次上台。
其他民族數量多，但每一個民族的人數都很小，不足以左右這個國家的政治鬥爭。

在任何國家都見不到的年輕男性三五成堆
自從西方在北非的利比亞發動「顏色革命」以來，利比亞的卡扎菲死了，這個國家迄今還在內戰；埃及的穆巴拉克下台了，動亂中，軍人上台，現在還算安穩；緊鄰的蘇丹內戰，一個蘇丹打成了兩個蘇丹，現在還不消停；再接下來就是埃塞。在過去的五年中，埃塞發生過九次政變。儘管都未成功，但足以說明這個國家的問題。
埃塞往南，肯亞和坦尚尼亞一直很安靜。經濟發達不發達是另一回事，人民不必為國家動亂而不安，是最基本的生存保障。

北方的農舍，草棚是羊圈。
但是埃塞的亂和北非的亂有本質的不同。利比亞、埃及、蘇丹，都有西方的插手。而埃塞的問題徹底是自己的問題，核心是民族矛盾。
前邊說到的三大民族各占據北方的一個州。其餘有五十六個民族集中生活在最南方的州，剩下的二十多個民族分享其餘五個州。首都亞得斯亞貝巴在老大的領土上，老二的語言，埃莫哈利語被定為這個國家的官方語言。八十多個民族各有各的語言，但互相交流就必須用埃莫哈利語。
語言還不算大問題。問題是，哪個民族組建政府，哪個民族的人就占據政府的要害部門，同時各種好處和項目就向那個州傾斜。千百年來形成的部落文化，根深蒂固。這些民族本質上是部落，只是他們的人口和面積都太大了，一個部落已經容納不下，只能叫民族更合適。
每一個人的民族認同感大於國家認同感，這個國家就很難得到安寧。
埃塞也有文化和其他方面的深刻內部矛盾，這些矛盾錯綜複雜，在民族鬥爭中起著作用。

聖母瑪利亞的照片。這個形象和通常人們看到的聖母瑪利亞不同，這是埃塞正教的形象。
埃塞的穆斯林人數也很多，大約占總人口的30%，其餘主要是基督徒。但兩大宗教相處和諧，甚至一個家庭中，都可以信仰不同的宗教。

拉里貝拉城的基督教聚會。
東北部的厄利垂亞和東部的吉布地都曾經是埃塞的領土，他們的分離都和外部勢力有關。
厄利垂亞這塊地方曾經被義大利占領五十年。五十年的殖民統治使得這裡的文化發生了深刻的變化。
厄利垂亞和埃塞的主要部分文化不同, 加上他們占有紅海出口的戰略要地，他的分離理由是明顯的。
吉布地的問題是法國。一百多年前，法國幫助這裡修建了一條鐵路，連接了埃塞的內陸到吉布地海港。當時說好了，法國人管理100年，百年以後歸還埃塞（和我們的香港一樣）。百年期滿，法國人不想還了，就鼓動這這塊地方獨立。
結果本來有著漫長的海岸線的埃塞成了內陸國家。現在它的進出口商品全部走吉布地港。小小的吉布地每年從埃塞收取巨額的過路費，吃得很舒服，加上它向美國、日本、中國等國家出租土地,建立軍事基地，又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比起北邊的厄利垂亞好過多了。
順便說，近幾年，中國幫助埃塞新修了一條鐵路通往吉布地海港。原來那條鐵路本來就早已老舊，現在徹底廢了。
厄利垂亞的港口離埃塞比較遠，埃塞不用它，其他鄰國沒人用，它的港口就失去了掙錢的機會。這個國家資源貧乏，經濟發展水平很低，人們的日子過得比較苦。但是這些年，它的總理刻意和埃塞修好，兩國的關係目前不錯。
但是和厄利垂亞相鄰的埃塞方面是埃塞的第三大民族Tigre族， 這個民族和隔界相鄰的厄利垂亞是同宗。這個占總人口6%的民族可以和占有總人口40%的老大和30%的老二叫板，邊界那邊可能是力量之一。
埃塞的東南部是索馬利亞。前些年，索馬利亞派別眾多，各自為政，中央政府形同虛設。從而催生了索馬利亞海盜。但是近幾年，分裂的部落趨於和解和統一，中央政府逐漸有了權威，海盜現象有了好轉。
講索馬利亞，是因為埃塞的第四大民族就是索馬利亞族。目前老四還沒有顯山露水。但是隨著索馬利亞國家的逐漸整合和發展，對於埃塞來說，也是一個潛在的問題。
然後，講講膚色。埃塞人整體上是南黑北白，中間逐漸過渡。
酒店幫忙拉行李箱的服務員，典型的北部埃塞人，膚色淺，個子高，苗條，耐看。
北方的拉里貝拉和現在的Amharik州府早期都曾經做過埃塞的首都，是埃塞的政治中心。
公元前1000年左右的時候，是以色列的所羅門時代，埃塞的沙巴女王嫁給了所羅門王，並為他生了多個孩子。那以後的歷代埃塞國王都有了猶太人的血統，同時，埃以兩國交往頻繁，皮膚開始有了黑白混血。

小導遊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導遊之一。
圖註：小導遊在中國拿到機械專業碩士，順便把中文也學了個七七八八。回國後，先在大學教書，嫌收入低，改行做中文導遊。他有11個兄弟姐妹，來自於三個媽媽。他爸爸是同時有三個妻子的。這在埃塞並不稀罕。
以色列人的宗教猶太教也傳到了埃塞。這個傳統一直傳承到現在。在非洲大地上，有一批黑色的猶太人，是世界一景。
到了公元三世紀，埃塞的「馬車國王」乘著馬車去耶路撒冷朝拜，帶回了基督教。從此，基督教成了埃塞的主流宗教。在漫長的歷史發展中，埃塞的基督教在服飾、禁忌等多方面都有了自己鮮明的特點。如今他們自成「埃塞正教」。
基督教的發展，壓縮了猶太教的發展，當初曾經盛行一時的猶太教如今已經很小了。
走在埃塞各地的大街上，最顯眼的就是，不分男女老少，滿大街的白衣服。據說，白色象徵天使。有個別穿黃衣服的，那是職業的宗教人士。
後來，近在咫尺的阿拉伯人入侵，從人種上和文化從北方進入。阿拉伯的白皮膚進一步強化了北方的白，同時帶進了伊斯蘭教。
我感到，人種的演變和宗教的發展不完全同步。走在南方，已經和坦桑的黑接近了，只是這裡有一點土黑色，而坦桑是油光發亮的黑。在北方，我沒有聽到晨禱的聲音，在黑色的南方倒是聽到了。
住在南方的最大城市，早晨五點十分，大喇叭就開始了晨禱的聲音。現實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伊斯蘭的力量無所不在。
而埃塞的四周有蘇丹、肯亞、索馬利亞等典型黑非洲鄰居，黑色的鄰居支撐了埃塞南方的深顏色。分離出去的厄利垂亞和吉布地分別在北方和東方，顏色都偏淺。
結果是埃塞的主要膚色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黑白之間的一種淺顏色，帶有一鍾棕色，在非洲是一種獨特的顏色，十分好看。這裡的人沒有坦尚尼亞人的那種翹臀、大胸的體型，反而苗條，挺立，個子高，眼睛大，頭髮也沒有那麼捲曲。埃塞的女孩多次拿世界小姐的桂冠，是有其人種原因的。
講了很多文化差異，但是這些差異還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埃塞政治上的不穩定，基本根源在於千百年來的部落傳統。部落眾多，是非洲大多數國家的共同特點。如果，所有的部落都差不多大小，或者一家獨大，其他都小，就鬧不起來。埃塞的問題在於他們形成了三大。這三大在歷史上，都有過自己的輝煌，都有過多年執政的經歷，誰也不服誰。這個特點，在可預見的將來，恐怕看不到出路。
在我們住的亞德斯亞貝巴酒店，大堂的報架上，中國日報最顯眼。
回到這次政變的題目上來。
這個國家是聯邦制。七個州都有總統，但沒有總理。國家有總統，沒有實權。實權人物是國家總理。幾個民族爭奪的就是這個位子。
目前的總理由老大擔任。老二的總統和總理關係不錯，至少不願意翻臉。所以他的子民們造反，就先殺了自己的總統。國家最高軍事領導人，本地人叫「軍長」，是老三的人。他也是維穩派，所以也遭了毒手。本來總理是最重要目標，但總理偏偏沒有參加被襲擊的會議，幸運脫險。
說來，這個總理命大。去年的同一天，他在一次公共講話時，身邊一顆炸彈爆炸，死傷多人，只是總理安然無恙。
總理沒事，政變就流產了。總理剛剛43歲，在中國留過學，在南非拿到博士，是一個幹事的人。
政變太多了，人們都麻木了。政變的第二天，我們離開首都，到700公里以外的著名世界文化遺產拉里貝拉岩壁教堂參觀，同行的埃塞人不少，看起來都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在這樣的足球場上，孩子們玩得正歡。
其實，東方有個國家，七十多年來，也一直強調民族認同，一個人的身份必須有「民族」一項，少數民族的孩子上學可以得到大幅度的加分，少數民族地區行政一把必須由少數民族擔任，等等。結果是，很多少數民族的人從小就有極強的民族認同，從內心裡抵消了國家認同。一些民族問題的發生，應該與此相關。
作者：顧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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