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學人生路——兩級跳「硬著陸」入文壇

8月
21
2020


分類:人文
作者:黃雁青


時代文藝出版社
二月河:我的文學人生路
兩級跳「硬著陸」入文壇
01
作家有「硬著陸」和「軟著陸」兩種區分
「軟著陸」是上小學、初中、高中再到大學……沿著鋪滿鮮花的道路走向成功;「硬著陸」是連降落傘都沒有,從飛機上兩眼一閉跳下去。「硬著陸」也有成功的,但成功的少。我的「硬著陸」不是一次性著陸,是兩級跳,所以沒有摔死。
一次是跳進了紅學界,然後從紅學界的台階上跳進了文學隊伍。如果一個高中生拿著《康熙大帝》走進出版社,也許編輯看也不看就塞進廢紙簍,但是紅學會的會員拿著《康熙大帝》給編輯看,人家可能就重視一些。過去無論在出版界還是在報界,我都沒有杯水之交的朋友,沒有這種交往,憑什麼要出版社相信你?所以必須要有資格。
我的頭腦很清醒,沒有大學文憑,也不可能取得大學文憑,要想自己闖出一條路來,就必須要有自己的特長。我參軍那會部隊在深山溝里,鐵絲網圈套住了,不接觸市井,也沒有愛情生活,只能讀歷史。我研究的是兩晉南北朝的歷史。那段歷史比較複雜,別人不願意研究,我就想如果能成為這方面的專家,也很好。直到現在,對中國歷史研究中,明清都有了相對完整的系統研究,兩晉南北朝還是薄弱環節。
真正走上文學創作的道路,契機就是紅學會。我從小對《紅樓夢》感興趣,連續寫了一些見解獨特的論文。後來引起著名紅學家馮其庸先生的重視,他把我的論文刊登在《紅樓夢學刊》上,吸收我為全國紅學會會員。
我進入紅學界後,馮其庸對我說:「你有寫小說的才能,你形象思維很好。」他的話激發我從「二樓」往「一樓」跳。「硬著陸」沒有降落傘,跳得低一點就行了,需要找個平台。事實證明兩級跳的這種思維方式是科學的。
馮其庸是我的良師益友。我覺得,我和馮先生的關係就是「私塾弟子」,他看得起我,我也佩服他,但沒有業務技術上的指導。
1982年,我參加在上海召開的中國紅學會第三次《紅樓夢》學術研討會,一些專家、學者談到康熙皇帝,就有人感嘆,至今尚未有一部描寫雄才大略的康熙皇帝的文學作品,實在遺憾。我就大膽地冒了一句:「我來寫!」
1978年我從部隊轉業,到一個縣級宣傳部當科長。我自己寫的東西不是很多,但是我工作做得很好,幾個同志都做得很好,在地區、在省里經常獲獎。在這種情況下,我利用業餘時間寫作。但是也有問題,一是我比較窮,每月五十二元工資,稿紙買不起,就用公家稿紙寫,用得不多,頂多三十本。二是家務事多,需要養家餬口,白天還要上班。我們宣傳部長覺察以後,就批評說,有的同志上班帶孩子,用公家稿紙寫自己的稿子。這事兒我不認為他批評的錯。
02
讀者愛你,擁有一切
創作生活是非常辛苦的,沒錢買空調,買電扇,我就在桌子下放個水桶,把兩條腿放進去,這樣既涼快,又防止蚊蟲叮咬。冬天夜裡寫到凌晨兩三點鐘,實在瞌睡,就用菸頭燙自己的胳膊,驅趕疲勞,清醒神經。當時寫完《康熙大帝》第一卷時,我因為過度疲勞得了「鬼剃頭」,女兒摸著我的頭說,這一塊像尼加拉瓜,這一塊像蘇門答拉,這一塊像琉球群島……
當時黃河文藝出版社(後來的河南出版社)聽《南陽日報》的編輯說,有人在寫康熙大帝,就找上門來。之前馮先生就對我說過,你儘管寫,不要考慮出版社。當時黃河出版社的王漢章和顧仕鵬找到我,在這裡搞了兩天,測驗我的歷史知識。半天看稿子,一天半時間兩個人在那裡提問題。順治、康熙、乾隆……從穿衣吃飯、出行車馬、皇祖關係、滿漢矛盾到生活習俗、人情世故……全問到了。後來我問他們,問這些幹啥,他們說我們得知道你能寫不能寫,我們知道你研究紅樓夢,不知道你形象思維怎樣。結果我問怎樣?他們說你對答如流。
我的古文底子很好,不是單純從課本上學,也不是讀《古文觀止》。這些書對我也有益處,但我是從碑帖上,從古廟裡讀生古文讀出來的。著在學術界稱為「黑老虎」。所以讀明清人筆記,可以像報紙一樣讀下來。當時我也不知道讀生古文多好,但是我具備這種能力,後來讀清史,讀康熙乾隆的資料,就非常容易。我以一年一卷三十萬字的速度投入創作,把清朝康、雍、乾盛世一百三十多年間的既空前輝煌又行將沒落的歷史畫卷,展現在讀者面前。
我對中國古典文學和經典著作涉獵了不少。中國古典文學作品我沒看過的不多了,世界經典沒看過的不少,但是看過的也不少。我自己寫東西的時候,按經典的標準審視我的創作,所以說我有一定的自信。現在的目的達到與否我不敢肯定,因為看自己的作品常常不那麼公道,但是讀者是不會錯的。我對自己的形象思維方面,有一定的自信。按我自己對歷史、藝術的雙重認識和理解,儘可能寫好,我相信讀者會給予青睞。從1986年出第一本書到現在,二十一年了,讀者仍然不討厭,我的書從黃河文藝出版社到河南人民出版社,又到河南文藝出版社,一直在加印,一共印了多少,我實在說不出個准數。讀者的厚愛給我很大的精神慰藉,我感到很溫馨,同時也大大改善了我過去的生活環境。父親到了晚年,我每天讓他吃水果,他吃什麼藥我能全包,我還有能力給下崗工人、給希望工程捐款。能做到這一點,我非常感謝讀者。讀者就是作者的衣食父母,是我的精神支柱。讀者愛你,就擁有一切;如果不愛,一切是痛苦的。
03
南陽是最好的城市
我原名凌解放,筆名二月河。1945年生,那一年,我的家鄉解放軍打敗了國民黨軍,也打敗了日本侵略者,這是雙重的勝利,家鄉得到了解放,所以我的名字很有紀念意義。起「二月河」這個筆名,是在《康熙大帝》出版之際,當時想自己創作的是長篇歷史小說,自己叫「凌解放「是有點兒太現代了,一個歷史,一個現代,二者有點兒不協調,想改用一個筆名,要起個中性一點的名字。究竟用什麼筆名呢?還得順著「凌解放」找思路。我是在黃河邊長大的……凌者,冰凌也;解放,開春解凍也。不正是人們看到的二月河的景象嗎?這個筆名的含義是,二月的黃河開始解凍,隨之咆哮向東,奔騰而去……黃河,我們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又提醒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能忘祖。還有一層意思,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迎來了文學藝術的春天。我的原名與筆名,本身也是一個謎語,二月河是謎面,凌解放是謎底。有一位對聯高手還據此出了一個上聯:「二月河開凌解放」,至今還沒有人對出令人滿意的下聯。我成名以後,大家只知道二月河,就不知道凌解放了。所以有人就喊我大作家,喊我二老師,二先生、老二、二叔、二哥……土老帽。雖然成名了,我還是我,一個丘八文人,土匪秀才,土老帽。
我曾經做過設想,什麼情況是我感覺滿意的程度呢?我走在大街看到有賣燒雞的,不盤算我能不能買得起,買了後果會怎樣,能不假思索地買下來,這就是我的富裕理想。我現在達到的程度,一百倍超過我的理想,我感激讀者,感激上蒼。我沒有家財萬貫,也不是報紙上說的那麼富有,但是我不會為生計感到發愁、憂鬱。巧者勞動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系之舟,虛而遨遊者也。
寫第一部時,我在宣傳部工作;第二部快結束時,市委讓我專業寫作。可是市委沒有這樣的編制,就為我專門成立市文聯,讓我擔任市文聯主席。所以到現在我也不離開南陽,不是沒有比南陽更合適生存的地方,而是南陽的環境好。早晨起來我去散步,一路上送孩子上學的婦女、修自行車的、買菜的、買肉的,看見我紛紛向我致敬:二老師好!二先生您好!一個婦女送孩子上學,看見我就拉著孩子的首,對孩子說爺爺了不起,你要好好學習,將來也當個作家。孩子太小,也不懂,講完之後,旁邊修自行車的就說:「我們給你個自行車推回去吧。」我說我就是鍛鍊身體的。你打個面的,駕車的師傅說你坐車還用錢?當然我得給人家錢。但是就覺得溫馨,就這麼一招呼,心情就不一樣。南陽市最好的城市,處在這樣的環境中,感覺自己融化在人民隊伍的愛當中,這真正是人民。城市是你的大家庭,人人見你人人愛,這樣的環境和氛圍我捨不得離開。馬來西亞說給我搞個別墅,我孤孤地待在那個地方,我幹嗎呀我!
04
要有勇氣承認人生是個拋物線
帝王三部曲寫完,《雍正王朝》播出第三天,我從收發室取報紙回來後,半邊身子一麻,中風了。當時《乾隆大帝》第六卷還沒寫完,剩餘的十幾萬字是在中風後寫的。《雍正王朝》播出後第四天就達到高峰,一個月內我在家裡接待了四百多家媒體,還要打點滴,還要接著創作,這一個月是比較苦的。寫完最後十幾萬字時,我心裡想,老天爺總是不會給人完美,總會留點兒遺憾。如果我停止不寫,很可能長命,但是書永遠也寫不完了。別看就十幾萬字,說你寫不完就寫不完。要麼就是拼上,寫完,管他後果如何,不要留著十幾萬字的遺憾。
寫完那十幾萬字,實際上我也不能再做長篇小說了。長篇小說有點兒像蓋大樓的水泥澆築。不可能停下來第二天再澆,否則整個工程就失敗了。現在就寫點隨筆、散文,寫點人生感受,在《人民日報·海外版》、香港都開專欄,寫多少隨便拿出去發了,沒有限制,不對身體有太大的妨礙。現在我的身體就是血糖高、血壓高。我總結了一下,血糖高就是讓你想吃不能吃,不想吃的東西使勁吃。
至於「隕雨系列」,我的承認確實是個大話。數學有個四色定理,任何一個色都可以用四色表現出來。一個數學教師不知道,對學生說四色定理有什麼難的,我現在就演。他從早上演到晚上,沒有答案。這是天陰了,雷鳴電閃,把教室照得雪亮。老師把粉筆一扔,對學生說,我吹牛了,上帝懲罰我。現在就是上帝在懲罰我。
人啊,要有這樣的勇氣,承認自己的吹牛,承認人生是個拋物線,有上有下,不能只有上;上到定點,當人生的線向下的階段,無論怎樣努力,還是向下。任何一個完美的線條都是曲線的,拋物線才是最美的。就是太空梭和發射出去的飛彈也不是一直向上。上升階段時考慮怎樣才能達到頂峰,下落時,就得考慮怎樣像流星閃亮一點。很多傑出人士不懂這個道理,結果最後做事情都做得失敗。我不蹈這樣的覆轍。二月河不能出這樣的偏差,如果有,證明一開始我的學術就不夠。太陽到該落山時,落山也是一種輝煌,拋物線下落時也是很美的。一想起來沒有完成的作品,我就熱血沸騰,目光炯炯,睡不著覺,如果說是上帝假我以經歷,加入我還處在上升期,肯定會繼續寫下去。現在的我只能多想想莊子。這是我很清醒的理性思維。你想想當初的理想是什麼,不就是上街買個燒雞一類的東西不假思索麼?上帝給了你什麼,百倍千倍萬倍了,還在那貪婪,這就違背當初的理想了。我也有「五個一」:每天一首詩,一幅字,一幅畫,一篇短篇文章,走一小時路。這「五個一」不是每天要做完,但是都圍繞著五件事情做,別的事情少做或不做。
05
「代表」這兩字很沉重
我寫的歷史小說是涵蓋歷史人文的小說,其中既有歷史的真實性,也有藝術的真實性。怎樣看歷史的真實,我是這樣認為也是這樣寫的:重大的歷史事件、活動、功績、挫折,重要的歷史人物,或者是人物在事件中的表現,不能有假,不能虛構。寫人物的細節、場景有虛構的餘地,如你什麼型臉,長臉、圓臉,有無酒窩,是林黛玉型,還是楊貴妃型,誰說了算,我,二月河!三部曲,堅持了歷史的真實,我二月河沒有欺騙人。
我認為,在歷史上,對國家統一、民族團結有不可磨滅的貢獻的,都應該頌揚;對國家統一、民族團結有破壞作用的,就要鞭打……關於歷史的真實問題,很多電視劇都不及格,如有用一定銀子或二兩銀子去打酒,就不真實,只是幾個銅錢即可。再如,十五貫等於多少斤?編劇不知道。《雍正王朝》播出後,中央電視台採訪我,問我能打多少分,我說五十九點五分,如果四捨五入的話,嚴格意義上講不及格。有人認為我對歷史劇頗有微詞,但是查一下,二月河給過誰及格呢?不是我定的標準高,是歷史劇的水準太低。我只要求兩個真實,一是歷史的真實,一是藝術的真實。不求歷史上真的發生過,但求歷史上可能發生過這樣的事。
目前的讀史熱,全民對歷史的關注,可以說是件大好事,民族需要認知自己的歷史,需要對我們的歷史有更多的了解和反思。這麼多、這麼棒的專家在百家講壇等等這樣的大媒體進行歷史知識的宣講,我認為中央電視台是做了件功德無量的好事。在這件事中,有的歷史專家講得不是很地道,或出現錯誤,或泥沙俱下,和總體的功德量比起來,微不足道。《康熙大帝》第一卷寫出來後,有人跟我講,要把康熙的陰險毒辣寫足。我說,一定要把康熙的「大」寫出來,只有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才有這種思維。我們對兩千年封建社會了解多少?一些人對歷史認知的愚昧長期以來是很令人憂慮的事情。掀起的讀史熱潮,可以說是文化上的一次全新理念的體現。我認為這件事是很好的。至於出現的問題,人民會給你提出問題,讓你重新考量,重新糾正,重新去講,這有什麼不好?我已經三次參加我們黨最高的代表會議,十五大、十六大,我都很榮幸地當選為黨代表,來和全體代表共商我們黨的大事、國家的大事。連續三次出席黨的最會議,對任何人說,都是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事情。我有幾個感想:第一,南陽的黨員喜歡我,起碼不是討厭我;二,證明我的作品和我自己處世為人,起碼說在社會主題唯善唯德方面
,人們是認可的。三,我的創業視野還基本上不處於失敗階段。做事上遺憾不大,做人也不失敗。
我的使命感很重。我不是社會學家,也不是政治家,我是一個作家。如果說作家應該是思想家的話,我是有思想的人。盡起義務我是可以,參加會議能起到多大代表作用?我感覺「代表」這兩字很沉重。作為作家,我參加會議主要是學習,聆聽中央的指示,更多地對社會民族前景,包括社會的進步,能夠從黨的聲音上有更多的感悟,從代表參加會議討論中汲取更多的營養。
本文摘自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的散文集《人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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