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散文」父親的那把二胡


5月
09
2022

文/李春梅

父親走了三年了,對於他在我心中的記憶絲毫沒有減少,仿佛還在與日俱增。

父親是個不善言談的人,這半輩子我都沒有摸清他的脾氣。他時而溫柔慈祥,時而暴躁無常。當年幼小的我,不懂他的生活,更無知於他的內心。直到後來我成年了,結婚了,才逐漸懂得他的酸甜苦辣,但,似乎,已經遲了,不過我還是懂得了父親,也許父親這一生並沒有和他有共同語言的伴侶吧。母親天生驕縱,沒有忍讓和體貼,這也是使得他們夫妻經常打架的原因之一。

後來,堂叔給了我父親一把二胡。有了這把二胡,他們的吵架次數似乎減少了。哦,不對,是父親的反應小了、少了,任憑母親歇斯底裏地叫喊,父親依舊是沉醉於自己的音樂之中。

我雖然不懂樂器,不懂音樂,但那個時候我居然能聽出父親當時拉二胡時是高興的還是哀傷的。七十年代末,家裏的生活水平,也就是能保證全家溫飽,可是父親熱衷於拉二胡。母親下地乾活回家後,一看飯沒做,屋子沒收拾,二胡還在拉,便怒氣沖沖地奪過二胡要摔,“就知道拉拉拉,吃的不像吃的,穿的不像穿的,一天到晚拉二胡,你幫我乾點活兒,整天窮歡樂!我給你摔它!”父親急了,說道:“你如果把它摔了,我和你拼了!”可見,父親多麼依賴於二胡給他帶來的精神愉悅!因為父親工傷常年在家休養,有的是時間,自從堂叔給他這把二胡,並教他,沒出三個月,父親拉二胡的藝兒居然能趕上堂叔了。父親越來越喜歡二胡,簡直是愛不釋手,而母親卻很反感,常常說父親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不得人心。不過,我倒是蠻喜歡二胡的。

父親雖不善言談,卻用二胡演繹著他的情感。1976年毛澤東主席去世後的那一段時間,父親拉的二胡都是哀怨溫婉的聲音,他把濃濃的思念和敬意都傾注於音樂之間,用那雙手表達他的思想。有一次,我聽到二胡的聲音淒婉哀傷,走過去看看父親,父親閉著眼,手一拉一抖,舒緩地搖著頭,卻見他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我叫了聲父親想問問他怎麼了,父親被我嚇一跳,他已經完全融入到音樂裏去了,他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裏, 釋放出那悲憫蒼涼的情懷。後來,姐姐被查出血液病時,父親依然拉出來的二胡聲音是淒婉的哀聲。當然,父親也能拉出歡快的聲音,他高興的時候拉的二胡聲音歡快、清脆、有喜感,樂聲如潺潺流水,變成了動人的音符在二胡上跳動。這個時候他搖頭絕對不是舒緩的,而是隨節奏頻頻點頭,臉上還掛著微笑,一看就知道他很高興。如果有令人振奮的事,他拉出來二胡的聲音又是一個樣子。改革開放後,第一年分田到戶,那一年的曲子幾乎都是明亮、激蕩、渾厚的,聽聲音都感覺到暢快淋漓,猶如萬馬奔騰,讓人耳目一新,蕩氣回腸,心情快樂無比。

光陰似箭,這麼多年裏,父親把漫長的歲月,把生活中的酸甜苦辣連同他的思想都融入了二胡裏,從二胡中發出一連串優美的音符,悠遠綿長,就像要把人的思緒帶到遠方一樣。音樂聲抑揚頓挫、 跌宕起伏、時而激昂、時而低沉、時而婉轉、時而纏綿。到了人生的最後日子,他依然喜愛著這把二胡,整日與二胡廝守著,如影隨形,似乎要帶走它。終於,有一天,父親因病去世,離開了他摯愛的那把二胡。

如今,這把二胡依舊掛在老屋的牆上,琴桶上落滿了灰塵。父親走後的日子裏,沒有人再撫弄它一下。它寂寞地掛在那裏,一點聲息也沒有。它像一個完成了使命的卸甲將軍,它將父親的憂愁與喜悅,將歲月的優雅與粗獷,深深的烙在它的琴弦裏。我久久地凝視著它,任思緒飄回,仿佛二胡琴把上被父親撫摸得發亮的印跡還在,仿佛父親演奏的旋律還在,它早就藏進了我的心裏,刻在了我的生命裏……


延伸閱讀


AAhot ©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