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斌
質疑自由行占比97%之說，兼談旅行社業態的轉型升級
本文始發2017年12月27日博客，
全文刊載於2018年第2期《北京旅遊研究與信息》
近日，國家旅遊局數據中心和螞蜂窩旅行網聯合發布《2017全球自由行報告》，稱「今年國內自由行人數占比97%，出境自由行人數占比53%，自由行成為當下主流的旅遊模式」。「自由行成為當下主流的旅遊模式」的結論正確，但這兩個「%」數據有待商榷。
97%與53%，這兩個數據從何而來？是否準確？
一、先看「出境自由行人數占比53%」這個數據。
《2016年中國旅遊業統計公報》稱，我國公民出境旅遊人數1.22億人次，經旅行社組織出境旅遊的總人數為5727.1萬人次，其中組織出國游4498.4萬人次，組織港澳游918.0萬人次，組織台灣游310.8萬人次。
0.57億÷1.22億＝46.7%。《全球自由行報告》說的「出境自由行人數占比53%」，就是這樣得出來的。
這個「答案」對嗎？
從純算術角度看，這個「答案」對的。
但從旅遊專業角度看，這個「答案」不準確、不專業。
據《2016年中國旅遊業統計公報》，旅行社組織出國游4498.4萬人次，組織港澳游918.0萬人次，組織台灣游310.8萬人次，共計5727.2萬人次（0.57億人次）。
由此，1.22億出境遊客中，經旅行社組織為0.85億人次1.22億－0.57億＝0.65億。照此推算，經旅行社組織出境的占67%0.85億÷1.22億＝69%，也就是說，出境過夜遊客中有7/10是旅行社組織的，3/10是自由行的。
此外，還需考察一下出境旅遊中過夜遊客中有多少是經經旅行社組織出境的。一個眾所周知的常識是：在世界旅遊組織的出入境遊客統計中，只計算過夜遊客。例如，2016年中國（實際指大陸－筆者）入境遊客1.38億人次，其中入境過夜遊客人數5927萬人次，世界旅遊組織公布中國入境遊客用的是5927萬人次，而不是1.38億人次。
在1.22億人次出境旅遊人數中，過夜遊客是多少？旅遊官方沒有發布過這個數據（但在入境遊客中公布了過夜遊客的數據，作為官方告兩不對稱）。
筆者借用港澳台旅遊主管部門公布的數據，對此作一點考證與估測。
內地赴香港4277.8萬人次，其中過夜遊客為1736.5萬人次、不過夜遊客2541.3萬人次；
內地赴澳門2045萬人次，其中過夜遊客900萬人次、不過夜遊客1145萬人次；
內地赴香港澳門共6322.8萬人次中，其中過夜遊客2636.5萬人次，一日游的3686.3萬人次（0.37億人次）。顯然，去港澳一日游的3686萬人次絕大多數不需要旅行社組織。
2016年大陸赴台遊客351萬人次，此次假設為全部都是過夜遊客，忽略經廈門去金門一日游的人數。
2016年大陸赴港澳台遊客共6673.8萬人次6322.8萬＋351萬＝6673.8萬，約0.67億人次。
據此測算，2016年大陸赴外國遊客為0.56億人次。1.22億－0.67＝0.55
本人一直主張對出境旅遊要細分去港澳台「關稅區境」與去外國「國境」的兩類「出境」遊客。在研究出境旅遊中自由行與組團行的比例時，也應如此。仍以2016年為例：經旅行社組織出國游4498.4萬人次（0.45億），組織港澳游918.0萬人次，組織台灣游310.8萬人次。
由此，在出境過夜遊客中：
去外國旅遊的，經旅行社組織的占4/5 0.45億÷0.56億＝80%；
去港澳旅遊的，經旅行社組織的占1/3 918萬÷2636萬＝35%；
去台灣旅遊的，經旅行社組織的占9/10 311萬÷351萬＝89%。
二、再看國內旅遊自由行人數占比97%這個數據。
《2016年中國旅遊業統計公報》稱，全國國內旅遊人數44.4億人次，全國旅行社共組織國內過夜遊客15604.9萬人次（1.56億）。1.56億÷44.4億＝3.5%，換個說法自由行占比97%。
從純算術角度看，這個「答案」對的。
但從旅遊專業角度看，這個「答案」也不準確、不專業。
44.4億人次這個數據，按照中國旅遊研究院負責人的解釋，是根據國家旅遊局規定的「外出10公里以上、6小時以上」的標準測算出來的。暫且不論這個世界最低的標準是否合理（對此本人說過多次），也不論這個數據是否可信，就依這個數據而言，44.4億人次中多少過夜遊的，多少是一日游的？
《2016年中國旅遊業統計公報》載：全國旅行社共組織國內過夜遊客15604.9萬人次、48702.0萬人天；經旅行社接待的國內過夜遊客為17088.6萬人次、53147.5萬人天。（人均停留3天－筆者）。可見旅行社組織的是過夜遊的遊人。
國家旅遊局及其研究院、數據中心從未公布過國內旅遊中的過夜遊客與一日游遊客的數據及比例，但國家旅遊局公布過「黃金周」期間的數據，歷年兩者的比例大致為1：4，即過夜遊客占1/5、一日游遊客占4/5。可見，44.4億人次中有相當多的是一日游遊客。本人估計，一日游至少在2/3以上。一日游大多為自由行。在歐洲、大洋洲，國內旅遊只統計過夜遊客（住宿人次、人天次），不統計不過夜的遊客。如果按照這個國際通行標準來改革國內旅遊統計，還會有國內旅遊44億人次、人均出遊3次、收入4萬億元、旅遊綜合貢獻8萬億元，占GDP總量的11%……，這些耀眼的數字嗎？
再來對44.4億人次作些分析，包括「觀光遊覽、休閒度假、探親訪友、健康療養、考察、會議等活動，以及從事經濟、科技、文化、教育、體育、宗教等活動的人」（歷年國家旅遊局《國內旅遊抽樣調查綜合分析報告》）。因此說「國內自由行人數占比97%」，是以「大旅遊」或「泛旅遊」的基數推算的。誰都知道，除觀光遊覽的以外，他們中大多數歷來是「自由行」的，是符合實際的。如果這樣理解，筆者認為自由行歷來是多數或大多數、甚至絕大多數。
但是如單以「觀光遊覽」的遊客分析，旅行社組組團的絕大多數是觀光遊覽者。2014年國家旅遊局《國內旅遊抽樣調查綜合分析報告》載，「觀光遊覽」占遊客總數的比例為14.2%。以此推測，44.4億人次中，「觀光遊覽」的6.3億人次。「經旅行社接待的國內過夜遊客為17088.6萬人次」（1.7億人次），也就是說，旅行社接待的國內過夜遊客占「觀光遊覽」遊客的27%（1.7億÷6.3億＝27%），即是說超過1/4。
說「自由行成為當下主流的旅遊模式」，這個結論完全正確。
但說「今年國內自由行人數占比97%，出境自由行人數占比53%」，這個結論似是而非，並不準確，而且誤導旅遊行業的決策者、管理者和經營者。因為按照這個結論，國內旅遊中，旅行社組織接待的只占3%；出境旅遊中，旅行社組織接待的只占47%，旅行社這個行業勢必越來越萎縮。
三、再看看入境旅遊中經旅行社組織接待的占多少。
《2016年中國旅遊業統計公報》載，2016年入境過夜遊客人數5927萬人次。其中，全國旅行社共招徠入境遊客1445.7萬人次，經旅行社接待的入境遊客為1942.9萬人。即是說，入境過夜遊客中，經旅行社招徠、接待的分別占24%、33%。
四、最後再說說旅行社業的作用和轉型升級
按照本人的上述測算：
出境旅遊中，經旅行社組織的，去外國的占4/5，去港澳的占1/3，去台灣的占9/10（近兩年自由行下降幅度不小，2014年大陸赴台個人游117.9萬人次，占大陸赴台總量37%）。
入境旅遊的過夜遊客中，經旅行社招徠、接待的占1/4～1/3%。
國內觀光遊覽遊客中，經旅行社組織的過夜遊客超過1/4。
這才是旅行社業在今日旅遊市場開發與旅遊服務中的真實地位與作用。
無疑，現今三大旅遊市場中，自由行、自助行、自主行已成主流。
但是在權威機構與權威媒上不加分析地渲染「國內自由行人數占比97%，出境自由行人數占比53%」，在給人以「自由行成為當下主流的旅遊模式」的積極影響的同時，也給人以旅行社業日趨萎縮、無關緊要消極印象。
事實並非如此。以2010年和2016年全國旅行社的各項數據為例：
2010年全國納入統計範圍的旅行社共有22784家，全國旅行社資產總額666.14億元，各類旅行社共實現營業收入2649.01億元，營業稅金及附加12.77億元。2016年全國旅行社27939家，資產總額1277.9億元，營業收入4643.1億元，營業稅金及附加10.4億元。全國旅行社業規模、資產、營業收入均有很大增長，由於稅制改革營業稅金及附加略有下降。
入境旅遊：全國旅行社共招徠入境遊客，2010年為1352.04萬人次、4614.57萬人天，2016為1445.7萬人次、6020.5萬人天，兩者均有增長；經旅行社接待的入境遊客，2010年為為2408.06萬人次、5610.10萬人天，2016年為1942.9萬人次、6714.6萬人天，接待人次有所下降、接待人天有所增長。
國內旅遊：全國旅行社共組織國內過夜遊客，2010年為11953.31萬人次、32831.73萬人天，2016年為15604.9萬人次、48702.0萬人天；經旅行社接待的國內過夜遊客，2010年為為14147.25萬人次、28833.21萬人天，2016年為17088.6萬人次、53147.5萬人天，分別比上年增長11.4%，增長40.3%。兩者均有較大增長。
出境旅遊：經旅行社組織出境旅遊，2010年為1663.88萬人次，2016為5727.1萬人次,增幅巨大。
可見，6年中旅行社的業務均有增長，但三大市場增幅不同，入境市場業務緩慢增長，國內市場業務較快增長，出境市場業務巨大增長。旅行社的業績與三大市場的發展態勢同向而行。旅行社業的命運與旅遊業的態勢息息相關。
當下旅行社業正處在轉型升級的攻堅期和陣痛期，但是旅行社這個行業永遠存在，當然它的形態將會不斷革新。
在國內旅遊和出國旅遊中，對長途權觀光遊覽者、一代又一代新旅行者、一些老年及特殊群體以及考察、交流、修學和探險等專項旅遊者，旅行社的招徠、組織、接待功能永遠會需要。
在入境旅遊中，旅行社的促銷、招徠、接待和一條龍式的服務對入境遊客、尤其是外國遊客，也會永遠存在。
「旅行社是旅遊產品的設計者和銷售者，並按遊客需求對行、游、住、食、購、娛等各個環節進行配套組合成旅遊產品，進行促銷、招徠遊客，並組織安排接待服務工作，是旅遊服務供應企業與遊客之間的中介環節，是旅遊客源地與目的地之間的橋樑，也是旅遊產業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是17年前我在《旅遊產業規劃指南》一書中對旅行社的理解。至今，旅行社的這些功能仍然存在，但服務方式發生了變化。基於網際網路平台的旅遊信息智能化（今天還是「智能化」，還未進入「智慧化」階段），以攜程為代表的網絡旅行服務商正在以新形態履行傳統旅行社的某些功能，並正在從線上向線下延伸，向游提供到達目的地後的租車、入宿、導吃、導購、導遊等功能，而傳統旅行社也正在從線下向線上延伸，提供網絡式的服務。線下與線上的融合正在創造旅行服務商的新業態，正在為自由行創造新的服務方式，也正在為團隊行創造新的服務方式，將會是「自由行」與「團隊行」相融合的新旅行方式。
旅行社業將在這場變中將獲得新的生命、形成新的業態。如今網絡旅行服務商用智能化手段設計和銷售旅遊產品，並按遊客需求對行、游、住、食、購、娛等各個環節進行配套組合，並組織安排接待服務工作，在許多方面取代了傳統旅行社的串聯、組合業務。但是作為旅遊最核心的體驗功能是任何智能化的手段包括VR都不可替代的，最終還是要落實到人對人的面對面的服務，落實到遊客的耳聞目睹、身感心動，因此線上服務最終要落實到線下，落實到旅行社的基本功能。
為此，旅遊統計的方式、內容和框架標準也應進行革新。旅遊公報、報告中，對遊客的旅遊方式的分類難以用原來「自由行」、「團隊行」兩分法來界定。「國內自由行人數占比97%」的表述並不準確，容易誤導旅遊管部者、經營者和研究者，客觀上起著宣傳旅行社「無用」論、「萎縮」論的消極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