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深如古井的村莊啞口無言

1月
15
2020


分類:歷史
作者:朱萱靜


文播張家界
張含澍
歲月是一條無盡的河流,美與丑、新與舊、苦與甜,羼雜在一起,你的心情或許像一朵獨自開放的山花,你的笑容或許就是一片燦爛的雲霞,你的話語或許就是清越的濤聲……迴旋翻轉,川流不息,奔湧向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節奏,或是緊跟時代步伐,或是聽從內心的感受,不同的生活軌跡,形成不同的人生的歷程。沒有來歷,也就沒有歸屬感,會成為茫然的漂泊者。
四面環山的地形,猶如一個天然的懷抱,五房張如一個器型古樸、沉穩簡練的的黑陶罐,座落於古木參天、草色青碧的山村裡,小時候曾質疑過為什麼家會在開門見山,天高風輕的山野間?也曾經好奇為什麼村莊會有這樣一個奇怪的名字——五房張?
一直以為自己在竭盡全力的向前奔跑,可回過頭來發現,依然被時光遠遠拋在了身後,我們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最美好的記憶都留在了故鄉,當時以為很有趣、很稀奇、很在意的一些事情,回首時也不禁淡然一笑。這些人、這些事恍如一個接一個的片段,連接成故鄉久遠的回憶。尤其是大伯講的故事,深深地根植在腦海里,大伯是個自學成才的木匠,小到桌椅板凳,大到風扇水車之類的木器活,都能一一做到精緻耐用。他用毫無修飾性的語言講述了這個村莊的來歷,聽上去像是傳說,但更多的是一種默默的傳承,讓我對未曾涉足的遠方和未曾了解的過去產生許許多多的聯想,讓我對五房張的來歷有了浮光掠影的了解。
明洪武年間,朝廷採取專制措施,強迫居住、聚集在江西瓦屑壩(今江西鄱陽縣蓮湖鄉一帶)老百姓外遷戰後墾荒,張姓家族也在外遷之列,迫於生存壓力,張姓家族兄弟九人拖家帶口,一行人在饑寒交迫中相依為命,歷經千辛萬苦千里迢迢來到池州府,他們無可奈何跟隨外遷大軍,在千山萬壑中擇地而居,兄弟九人見牌樓這個地方遠離塵囂,山清水秀,草木蔥翠,合計之後,決定在竹木柴炭能自足,水肥草盛適於莊稼生長的牌樓境內(牌樓於清朝時期興盛得名)作為家人棲身之地。為避免全家聚集在一起的被動局面,大房、二房選擇牌樓豐收村,三房落腳於牌樓青山村,四房落戶於牌樓濟公南泉,剩下的五、六、七、八、九兄弟五人連同家眷選擇在神山腳下的山凹里,因為老五以及六、七、八、九,五個兄弟居住在一處,便以五房張命名居住之地,開始了新生活。兄弟雖各分散,但彼此相隔不遠,利於生存發展,又便於相互照應,一直到今。五房張從最初的荒山野嶺、荊榛野蔓,到後來鼎盛時發展到一百零八戶人丁興旺的村莊。生命總是以頑強不屈的堅韌和無所畏懼的精神,向山水、向歲月證明其偉大與神奇。
小時候在村外溝渠里捕蝦捉魚,直到炊煙四起時才回家,炊煙在薄暮的村莊上空飄蕩,雲山煙樹,安寧恬適,如詩如畫。在弄堂間嬉鬧玩耍,常看著長滿青苔的牆壁和逼仄的迴廊發獃。光滑的石板路是孩童們孜孜不倦的遊樂場,上面用瓦塊和石灰寫滿剛剛學會的拼音和漢字,畫著比例不協調的象棋盤和米字旗盤。高大幽深的木頭房子裡藏著許多幽靜的秘密,獨自一人斷斷不敢擅闖。
大伯說,祖上也不願外遷,但官府猛於虎,傳說中就有「挖髓壩」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說,也就是說不願搬遷的人都要挖出腦髓,老百姓人心惶惶,背井離鄉。可見當時的生活境況有多艱難和無奈,以至於一個樸素的甚至充滿溫情的瓦屑壩,在數百年的歲月中,以訛傳訛了「挖髓壩」。作為後來的我們雖然並沒有覺得這裡的生活有什麼不好,但深切的感覺到當時的兇險與不舍。蘭斯頓.休斯說:我漂泊,我彷徨。這種心理在定居下來的生活習俗中時有隱現,並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狀況。比起蘇軾「此心安處是吾鄉」的豁達,村民更是執著於對故土的懷念,不經意間脫口而出的鄉音,像枚玉石印章,鈐印在悠久的歲月上。
外遷改變了當時的國家狀況,也改變了無數家庭的夢想,但是外遷的歷史過程激盪著我們的內心,總是讓我們對其中的一些細節變遷很感興趣,只是這些生動的細節也如村莊外野草中那些漫漶的石碑一樣,漸漸被歲月的手指輕輕抹平,我們聽到的好似秋天裡穿過房前屋後果樹上稀疏的風聲一樣依稀了,漂泊的經歷讓人唏噓不已。
然而一代又一代忍在這裡繁衍生息,被這裡的山水草木滋養著、庇護著,山村歲月安寧而又漫長,這純粹淳樸的時光猶如白雲般悠閒自在,除了三叔講的抗戰故事實在驚心動魄外,一直以來,可以說山村也算的上一個世外桃源的好地方。
三叔說,在民國28年(即1939年)冬天,天剛剛下了一場雪,北風冷嗖嗖的吹,村民們在睡夢中被尖銳的槍彈聲驚醒,日本鬼子要來的消息已經瘋傳了好幾天,但沒有想到瘋狂的鬼子這麼快就來了,之前所有的僥倖心理,剎那間被激烈的槍彈聲打破,對日本鬼子的兇殘行徑早有耳聞,一時間全村雞飛狗跳,村民拚命的跑到深山老林里去躲避。一開始的槍炮聲是中國戰士阻擊進犯的鬼子發出的。鬼子在吳田兵分兩路,向牌樓方向進犯,其中一路從吳田到東溪,打算從楊公嶺翻山進逼,楊公嶺是五房張村莊後面的一道天然屏障。中國軍隊早已做好打擊敵人準備,一時間雙方槍聲大作,地動山搖,鳥飛獸驚。可是鬼子火力兇猛,中國軍隊且戰且走,鬼子越過楊公嶺,對著村莊一頓狂轟亂炸,眼看有著數百年歷史的村莊要毀於一旦,就在此時,位於村西團包山上的一個石碾盤般粗壯的楓樹樁里發出一連串怒吼的槍聲,火舌向楊公嶺上的鬼子掃射,打的鬼子鬼哭狼嚎,龜縮不前。碩大的楓樹樁天然形成一個大洞,很好的保護了中國戰士,僵持了一個多時辰,鬼子始終得不到一點便宜,樹洞裡的槍聲堅定的射向敵人,敵人增援部隊搬來一門鋼炮,向團包山猛烈炮轟,團包山枝葉紛飛,土石如雨,但是槍炮聲一直頑強的持續著。不幸的是一發炮彈落在樹洞旁爆炸,霎那間槍聲停止,濃煙升起,大地安靜了,圍攻前來的鬼子才發現阻擋他們的,只有一個年輕的臉龐,緊緊的懷抱著一挺機槍。在場的鬼子向年輕的戰士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
三叔說,等鬼子走後,村裡人在整理年輕戰士的衣物時,才發現他是來自四川的小伙子,是個排長。村裡人把他安葬在團包山上他戰鬥過的地方,連同他兜里的一支鋼筆一起埋在青山上。不久前,三叔還帶我去看過,萬木從中,墳墓隱約可見,墓前三塊青磚尚在。
五房張的故事有很多,就像無數的鳥兒從季節里飛過。那些鼓盪而過的山風,是否真的就是歷史的回聲?那些夢裡的情景,是否就是過往的閃回?
村子中央一座丹楹刻桷的祠堂,在多年前的風雪夜坍塌,諸多的歷史刻痕,也在那一刻隨冰雪化為烏有。引發懷念的東西越來越少,稍微遠點的只有村東、村西兩個巨大青石雕鑿而成的厚重井圈,見證著歲月的滄桑,村東井圈外壁有兩行陰刻銘文:道光元年,清河眾立。村西頭的井圈上也有兩行陰刻銘文:雍正四年,清河眾立。兩眼井均是方正青石壘就,深約丈余,上圓下方,寓意天圓地方,至今井水清冽甘甜。空洞的水桶擊打井水的姿勢一直沒變,變化的是每日前來打水的人。光滑渾圓的井口像是深邃的眼睛,不知是否記得來去匆忙的人們。又好像一個巨大的句號,一個階段結束了,另起一行,整篇故事依舊曲折前行。我們一直在路上,歲月一直穩步向前。如果說連綿起伏的山巒像是波瀾起伏的浪濤,而五房張就是一艘從遠方駛來的古船,漂泊其間,風雨兼程。
《白鹿園》完稿時,陳忠實先生的妻子問:要是編輯看不上怎麼辦?陳先生毫不遲疑的回道:回家餵雞去!可以想見故鄉對於長途跋涉者、漂泊著來說都是一個可以寄託的值得信賴的後花園。
曾經一門心思想要離開的地方,在夜深人靜的夜晚被思念一步一步找回來。我的深如古井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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