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密|

4月
09
2020


分類:人文
作者:施凡美


河南故事

元旦聚會過後,半個月了,韓池在礦上也沒有碰見過林曼,這讓他心裡有說不出的悵然。快過年的時候,宛城煤礦召開年度表彰大會,韓池在會場裡不露痕跡地尋了幾圈也沒找到林曼的影子,或許對他來說,一面之交的林曼就像午夜輕靈的夢,睜開眼就無影無蹤了。韓池抓不住夢的影子,更留不住夢的美好。
韓池不願意就這樣錯過。中午散會的時候,韓池假裝無意間和工會的陳姐打招呼,接著就聊了起來。陳姐是出了名的熱心腸,尤其喜歡給年輕人介紹對象,礦上未婚的姑娘小伙子,誰和誰鳳凰牡丹,半斤八兩,誰和誰天鵝蛤蟆,八竿子夠不著,陳姐心裡都有一本帳。
「還在挑啊,差不多得了!」陳姐嘴上和韓池開著玩笑,表情卻很認真,「越是條件好,越不好找對象,尤其是你們這些有點文化的……感覺,感覺能當飯吃?」韓池沒吱聲,悄然笑了。他知道,陳姐的連珠炮後邊,肯定還有話說。
「小韓,你想找個啥樣的?咱們礦上的中不中?」陳姐出了會議室準備去餐廳吃飯,扭頭問韓池。韓池有點慌,低下頭不再看陳姐,難道陳姐早已猜透他的心思?林曼的名字幾乎要衝出他的嗓子眼,迸出他的唇齒間,可是不知怎的,韓池還是硬生生咽下去了。
「呵,娶媳婦大漢了,還這樣羞慚。是不是心裡有人了,誰呀,姐幫你介紹介紹……」陳姐後來又說些什麼,韓池幾乎都沒聽見。他多希望熱心的陳姐能主動提起她,林曼,林曼,林曼。可惜啊,下了樓梯,穿過花園,經過小涼亭,直到走進餐廳的大門,陳姐始終沒有提起那個名字。
春節,韓池放了一周假。放假也不輕鬆,韓池在家呆得煩煩氣氣,他的婚事母親張口不提閉口提,大年初一那天,韓池再熬不住了,他想找到林曼隨便聊聊,或者找個熟悉林曼的人側面問問,分析分析他和林曼有沒有開始的可能……勉強支撐到十來點,韓池真在家裡坐不住了,隨便對母親扯了個謊,推著自行車出了門。韓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車軲轆卻朝著礦上的方向滾去。其實,去也是白去,林曼也放假了,這時候一定不在單位,除非她值班,可韓池就想去看看,見不著人看看那棟辦公樓也是好的。
正月天冷,風像刀子一樣刮臉,韓池弓著腰可勁蹬著自行車,攥著車把的手心潮乎乎地出汗了。從韓池家去單位一路上坡,平常騎車需要40來分鐘,那天騎得快,半個小時就到了。真怪,在家時韓池瘋了一樣要來,真到地方了卻像木樁子似的杵在大門口,進不是退不是。看大門的李大爺感覺很奇怪,推開窗戶問他,放假不在家歇著,來單位幹嗎?
我取個東西。韓池搪塞著,進了大門。來都來了,怕什麼?韓池心一橫,直奔二號井方向去。宛城煤礦有好幾個礦點,老礦、一號井、二號井,三號井等,總礦機關樓就設在二號井礦區附近,由於工作關係,韓池每年要跟著領導下去各分礦好幾趟,無非是調研、檢查、考評,都是老生常談的無趣之事。二號井離得最近,韓池去的次數並不多,可算得「燈下黑」了。
往二礦辦公樓去,走路只需要十來分鐘。礦區主路兩旁是高聳的雪松,花壇里松針積得厚厚的,風仍在刮,韓池紅頭漲臉的,喝多了酒一樣,兩腳像踩在棉花堆里,雙腿綿軟,腳步拖沓,滿心卻是說不出的興奮和衝動。拐個彎,就看見二礦辦公樓的背影了。辦公樓後傍著一池水,水上有橋,橋畔有荷,眼下是冬天,夏日裡亭亭如蓋的碧荷只剩下棕褐色的枯梗,凌亂朝天,間或有蓮蓬,也是枯竭的,雖則憔悴,卻倍有骨感,在寒風裡瘦的可憐,反比那夏日豐潤更叫人心生愛戀。韓池甩甩頭,嘲笑自己文人習性,痴呆的毛病又犯了,美人遲暮完勝於尋常青春,驚鴻一瞥永好過從未得見,麻木的甜蜜怎比得清醒的痛苦,懵懂的痴呆怎明了洞徹的覺悟?林曼就像個陰謀一樣潛伏在他的心裡,攆也攆不走,抓又抓不住……如果不問清楚,他會後悔一輩子的。
果不出韓池所料,辦公室空蕩蕩的,除了值班的老劉,再沒有旁人。沒看見林曼,韓池竟然長長出了一口氣。
「值班啊!」 韓池與老劉寒暄著,自自然然地坐下來,「有個材料領導要的急,需要你們提供幾個數據。」
「吆!數據都在林曼那,真不巧,她不在。要啥指標,我幫你找找。」老劉說著,把文件架上的報表盒拿出來。
韓池裝模做樣地抄了幾個數據:「我先要幾個大數,指標的對比分析得問你們的統計員,她什麼時候值班,我和她聯繫得了。」
「她呀,休婚假了……」
韓池愣了,轉瞬就迷瞪過來。林曼和他本來也沒有任何干係,人家結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用得著他在這裡悲金悼玉嗎?造化真是弄人,上一秒鐘韓池還充滿幻想,幻想著一段美好愛情的開始,此時此刻才知道,人這一輩子遇到的每一個人,出場順序真的很重要,早一會或者晚一會,就什麼都變了。
快吃晌午飯的時候,韓池慢慢悠悠地回到家,整個人出奇的平靜。韓池明白,他的愛情落幕了,儘管這是一場獨幕劇,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參與,無論是編劇還是導演,無論是台前還是幕後。
吃罷飯,母親叫住韓池說,按規矩,毛腳女婿大年初二得去瞧丈母娘,明個去吧。韓池點點頭,回屋了。

當年五一,韓池結婚了,遂了娘的心愿。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似乎都有這樣的想法——只有膝下的兒女們男婚女嫁,各自成家才算完成任務,當老的這一輩子也沒有白活。眼瞅著兒媳婦進了門,䝼等著當奶奶了。
韓池是個理性的男人,家族觀念極強,既成家,妻就是他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妻想法簡單,性子倔強,脾氣一上來說話就像小斧頭一樣,逮哪砍哪;韓池表面看起來粗獷外向,實則感情細膩,記得剛結婚那會,倆人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吵嘴,爭執中的韓池沒有服軟做小,妻心裡窩屈,這才結婚幾天啊,就不把我放眼裡了,照這樣下去,我在家還有啥地位?意氣用事的妻跑回了娘家,搞得韓池很沒面子,倆家老人也跟著生了一肚子閒氣。沒辦法,韓池跑了好幾趟,才把她接回來。自此,韓池再不惹妻生氣。
婚後兩年,倆人添了兒子,妻添了驕嬌二氣,他添了疲沓之氣,和大多數人一樣,韓池的日子按部就班,波瀾不驚,原以為這樣子不好不壞,轉眼就是一輩子了。
又過年了,韓池帶著妻子回老家陪娘過年。過年,對旁人來說是花團錦簇,溫暖祥和,對韓池來說,卻沒有多少意趣。韓池有五個姐姐,除了老三家條件稍微好點外,其餘的姊妹日子都過得緊緊巴巴,大長一年了,韓池總想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稍微貼補姐姐們一點,畢竟自己經濟上比她們寬裕多了。當然,韓池所謂的「貼補」並不妨礙自己小家庭的吃穿用度,他也不傻,知道不能為此影響了與妻的「和平共處」,哪怕是嫡親的姐姐。令人不解的是,每次只要一提到這事妻的臉就拉多長,叫韓池心涼了大半截,因了這芝麻大的小事,大年下的兩口子心裡疙疙瘩瘩,也不知道她是真憨還是假憨。後來,韓池也學精了,有些事能背著她就背著她,少生點閒氣吧。話雖如此,回家看見姐姐們淒悽惶惶的樣兒,韓池難免一陣心酸,儘管他的幫襯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然而妻對家裡人草不沾霜,像是離了百丈遠的冷漠,著實叫人傷情。韓池的為難之處,家裡人心知肚明,他們打心眼裡希望韓池好好過日子,不管啥時候見了妻,他們都滿臉堆笑巴結奉迎,唯恐小兩口為了家裡的閒雜人事傷了和氣……
老家陰冷,又沒暖氣,說是回家過年,往往是大年初三早上,妻就催著韓池回城了。令韓池羞愧的是,他竟然也想早點離開老家,儘管他和妻的動機不一樣。毫無疑問,韓池的心和家裡人那樣親近,可就是和他們說不到一塊了,常常是你說東,他說西,拉不了幾句話就冷場了。每當韓池意識到和親人之間的隔膜,心裡便感到慘澹,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所以,韓池每次回老家,都像一場不合時宜的愛戀一樣,開始的時候興致盎然,結束的時候意興闌珊,又像時下常說的那句話,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好在韓池還有傾訴的空間,那就是寫作。現實生活雖然禁忌很多,文字的世界裡卻可以信馬由韁,韓池可以通過筆下人物的喜怒哀樂,盡情展現自己的內心世界,而且不會有絲毫的顧慮和負擔。韓池筆觸率真的文風,讓林曼以及他的讀者們透過那些作品,自認為對他有所了解。其實,作者筆下的世界往往是虛實結合的,他們總是通過寫實來提煉現實,值得注意的是,現實生活中越是匱乏的因素在其筆下就會格外彰顯。字是一樣的字,排列順序不同就大相逕庭;話是一樣的話,說的人不同就氣象萬千,這和作者的眼界與審美休戚相關,好字的風格氣韻就好像好女人的體態韻味一樣充滿質感,流動而不乏味。比如說韓池,他作品中的快意恩仇,愛恨決斷僅僅是臨淵羨魚,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場意淫而已……這些關於文字的見解,林曼是在許多年之後才有所覺悟的。
韓池很孤獨。這樣的孤獨令他越來越難以排遣。他需要找個人聊聊,可是這個人在哪呢?他想到了林曼。想歸想,韓池並不會和林曼聯繫。和大多數已婚男人一樣,他已經習慣了眼下一成不變的生活,沒有半點新鮮感,基本上是在麻木應付,可他不想有任何改變,雖有少許不滿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他知道,改變或許會帶來麻煩,而男人,是最害怕麻煩的一種動物。
然而,世上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之外。那年春天,和大多數地方國有企業一樣,宛城煤礦也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改制工作,成立宛城煤業集團公司,打破大鍋飯,讓各分礦獨立核算、自負盈虧。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各分礦除了配備一套班子之外,還在原有的分礦辦公室基礎上增設財務、人事、文秘、檔案等,林曼所在的二礦也不例外。
5月初,韓池調任二礦辦公室主任。辦公室有十來個人,林曼就是其中之一。知道韓池要來,林曼心裡有幾分高興。
「頭……」林曼和他打招呼,帶著一種少有的親切,這讓韓池感覺很好,又有點不知所措。
「嗯……」奇怪的是,韓池心裡對林曼那般嚮往,見了面卻倍感拘束,靦腆拘謹得像個男孩子,反而無話可說。
◆ ◆ ◆ ◆ ◆
· 未 · 完 · 待 · 續 ·
作者簡介

王曉,河南省濟源市人,文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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