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李滿
2017年，藝術家齊白石的《山水十二條屏》拍出9.3億元人民幣，這個拍賣價刷新了全球中國藝術品的拍賣紀錄。每平方尺的價格達到近千萬，這便是今時的齊白石。
很難想像，這樣的齊白石在96年前，竟是一個比今時北漂族苦幾倍的落魄者。
96年前的1917年，齊白石虛歲55歲，再五年他便將正式踏入老年人的行列。這樣的年歲，按常理，多是在家帶孫子的年紀了。可彼時的齊白石雖然抱上了孫子，卻仍在不安分中選擇了北漂。
齊白石老家是湖南湘潭，可為了個人發展，揣著一身雕刻、繪畫技藝的他終在老朋友、文學獎樊樊山的鼓動下，決定前往北京賣字畫為生。
本該安定的年紀里，齊白石卻辭別了父母、妻子， 獨自動身北上。樹挪死，人挪活。專業人士呂立新曾在評價齊白石時說：
「齊白石57歲（此處年齡有爭議）當了『北漂』， 他在湖南只是小範圍內有名，不闖北京，很難成為一代藝術大師。」
站在上帝視角回望齊白石的一生，不得不說：開始北漂，是齊白石苦逼人生的開端，卻也是他從「木匠」走向「巨匠」的開端。
當時的齊白石年紀大了不說，還沒什麼錢，且在北京人生地不熟。這般境況下，到了北京之後的齊白石要怎麼住呢？像今天的北漂族一樣租房嗎？對不起！齊白石租不起！租不起怎麼辦呢？
說起來還真是令人唏噓，快步入老年人群體的齊白石隻身闖蕩北京租不起房後，究竟怎麼解決住房問題的呢？答案是：借住。
「借住」二字聽起來似乎沒什麼，但它實際上跟今天的「收容」差不多。既然說到「收容」，自然不是尋常的地方，對，最初收容齊白石這個「北漂族」的地方正是一個叫「法源寺」的寺廟。
法源寺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寺廟。這個寺廟坐落在北京宣武門外教子胡同南端東側，按今天的話話通俗講來就是：位於北二環。
齊白石到了北二環找了落腳點解決「住」的問題以後，便開始想法解決「吃、穿」問題了。不用說，年已老的齊白石肯定不能靠賣力氣養活自己，他只能靠技術：賣字畫。
可北京城多大呀，是隨便一般的外地人能混好的嗎？那可是皇城腳下，多少能人志士。果然，外地人齊白石北漂第一年碰了一鼻子的灰。
首先啊，齊白石沒文化，他這一輩子只上過半年私塾，當初之所以當木匠不是下地種田，那是因為：他力氣不夠大呀。再後來，只能雕花一類，也是因為力氣不夠大，大件雕不了啊！再再後來，他才因禍得福學了點繪畫的本領。
可就這本領，想在老北京混到飯吃，還真不那麼容易。在北京混飯吃有多不容易呢，請看當時北京城專業詩畫角兒評價齊白石的話：
「畫出來的東西俗氣熏人，難登大雅之堂」。
聽聽，一個「俗」字還不夠，還加個「熏天」。哎，可憐當時的齊白石，一把年紀日日在家裡磨字畫最後得了當時「專家們」這麼個評價，真真「老臉都丟盡了」。
可齊白石註定是強者，真正的強者是可以把逆境當動力的人。在挫敗面前，弱者越擊越弱，強者如彈簧一般，挫敗越大，力量也越大。
不退縮的齊白石一直咬牙堅持畫，堅持賣字畫。說來，此時的齊白石在湖南當地已經有一定名氣了，可到了北京城卻面對這般光景，說來，也是要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才能承受得住的。
可這畢竟是北京，齊白石心裡明白要想在這畫出名堂，絕不能僅靠以前的那點本事。這樣尋思後，齊白石便在繼續塗塗畫畫的同時，開始借鑑名家的字畫。
在北漂一年後的1918年， 齊白石回了一趟老家。這年發生的一件事件，讓齊白石下定了：就是一輩子北漂也不再回家鄉的決心。
齊白石的老家是在湘潭一個連名字都不太能被人記住的村子裡，他回到這小村子之後整個村子都炸鍋了。「混皇城的齊白石回來啦，聽說掙大錢啦！」隨著這類似言論的被傳揚開，土匪開始打起了齊白石的主意。
不過，可千萬別小看湖南當地的土匪，他們綁齊白石可不是想撈個「仨瓜兩棗」，他們呀，是想抓著他畫畫、賣錢！怎樣，是不是很有眼界，說起來還很有點創業的味道！能耐呀！
「芝木匠（齊白石）發財啦，去綁了他，讓他給咱畫！」土匪們齊聲嚷嚷著。
這土匪的嚷嚷聲很快嚇壞了齊白石，隨後，為了躲避土匪，他竟有家不敢住，愣生生在家隱居在山下的茅草屋裡。
這茅草屋啊，今天的人是沒見過，但沒關係，杜甫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唱過了，來一起回唱一下——
問：（茅屋）風，是什麼樣的風？
答：「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問：雨，是什麼樣的雨？
答：「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問：人，是什麼樣的人？
答：「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
這話還是有點夾生，白著說一道就是：又冷又濕還睡不著。這叫什麼，不是人過的日子啊！待在茅草屋裡的齊白石望著這漫漫寒夜，愣是怎麼也沒生出杜甫那般「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情」來。
想來啊，畢竟可能齊白石的書讀得太少了，那會兒可能還不知道「寒士」是什麼，所以啊，他只想到了一點：再不過這鬼日子了，提心弔膽不說，還忍餓受凍。
茅屋裡齊白石暗暗發誓：此生一定要在北京城混出個名堂來，以後定居北京再不住這茅草屋。
1919年，57歲的齊白石再次來了北京，這一次，他立下了死活也要在這裡混出個名堂的志向。「立志」很重要，人的決心一旦上升到「立志」，其行動力、意志力自然也就與以往不同了。
但光「立志」是沒有用的，你看，立志後的齊白石照樣賣不出字畫。
賣不出去怎麼辦呢，通常遇到貨物滯銷最直接的辦法便是「促銷」。最好的「促銷」是什麼？當然是降價啦。
很快，為了活命，齊白石開始將自己花「降價處理」啦！
別的畫家一幅字畫定價兩元銀幣，好，齊白石定價一元！狠不狠，來來來，買到就是賺到啦，一塊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走過路過別錯過。
對不起！北京的城的大老爺們不吃這一套。
降價處理後，齊白石的畫越來越賣不出去了。孤獨難免的夜裡，一個人待在法源寺的齊白石心裡百味雜陳。
背井離鄉，身邊沒有親人，前路茫茫，關鍵是連個陪著說句話的女人都沒有，哎，齊白石那叫一個苦啊！
在齊白石最苦時候的中秋節，他那比他大三歲的童養媳陳春君出現了。沒錯，陳春君上北京來看齊白石了。劇情發展到此，諸君是否想看到一個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那得多感人！啊！
對不起，沒得看！陳春君來了一趟就飛快地走了，她走的理由是「我一個女人還是留在老家好啦！」
說白了，陳春君多半是覺得：你這都在破廟裡待著呢，你難道想讓我跟你一起寄住廟裡啊！算了吧，我還是在家過安生日子吧，畢竟我是個女人啊！
大約是良心發現，臨走時，陳春君竟想法給丈夫齊白石找了一個小老婆，這個人便是時年18歲的四川女子胡寶珠。
陳寶珠
說來，陳春君真真是個女人中的女人，這招一出手，不想陪丈夫吃苦的她倒還讓丈夫覺得得了莫大恩惠了！真真是兩全其美，來，干一杯！
從這以後啊，齊白石的日子就稍微好過了一些，畢竟，多少有個伴兒了，還是這麼年輕的伴兒，嗯！
娶了十八姑娘一年後，齊白石便結識了一個重要的人物，這個人便是戲劇大師梅蘭芳。正是經由他，齊白石開始在北京城裡不大不小地超前邁了一步。
梅蘭芳的名氣多大啊，可他偏偏慧眼識珠非常賞識齊白石，一次齊白石應邀到一大戶人家應酬，進去以後，因為他穿著打扮太過普通，竟無一人正眼瞧他。可梅蘭芳遠遠地看到齊白石後，竟恭恭敬敬地走過來和他寒暄，讓許多客人大為驚訝。
完了之後，梅蘭芳還非常恭敬地向周圍人介紹說：「這是我的農民朋友！」這以後啊，齊白石的畫才開始稍微好賣一些了。
後來，齊白石還專門畫了一幅《雪中送炭圖》送給梅蘭芳，並題詩: 「而今淪落長安市，幸有梅郎識姓名。」 以感念梅蘭芳的知遇之恩。
齊白石與梅蘭芳
與此同時，大約是幸運之神突然砸中了齊白石的緣故，也有可能真的是娶了個老婆轉了運的緣故，齊白石竟在這不久後得到了貴人陳師曾的指引。
陳師曾是湖南巡撫陳寶箴的孫子、著名詩人陳三立的兒子。他和齊白石一樣也是畫家，但相比齊白石他因出身書香門第且學識淵博，自然在繪畫上看得比齊白石遠。
陳師曾很欣賞齊白石這個老鄉，於是他誠懇地對齊白石說：
「這是在北京城，你不能還參照以前湖南同鄉的筆法畫梅了，費力不討好。」
思來想去後，齊白石決定改變畫法，不久他在同鄉介紹下認識了徐悲鴻、賀履之等藝術名人。經由他們，齊白石在畫法上有了新的突破。
1922年，陳師曾再次為已改變畫法的齊白石幹了一件大事。正是這件事，徹底改變了齊白石的一生。
這年，陳師曾應邀去日本參加畫展，去的時候，他帶上了齊白石的畫。這一去，齊白石的畫就不得了了，用今天的話說：當時齊白石的畫在日本火了。
怎麼火的呢？齊白石的畫竟在日本被全部賣出了，而且平均每幅賣了100元銀幣，山水畫更貴，二尺長的賣到了250 元銀幣。
這樣的價格，在國內可是天價啊！
更讓齊白石血液沸騰的是，在這次畫展中外國人還選了他和陳師曾的兩幅畫帶去參加巴黎藝術展覽會了。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齊白石開始走向最高的藝術殿堂了啊！當然，也意味著：苦逼的北漂族齊白石開始出名了。
名有了，利自然也滾滾而來了。很快，齊白石賣畫時便明顯覺得比以前容易多了。以前是齊白石自己點頭哈腰、口水說干也賣不出一幅，現在啊，是古董販子求著齊白石賣畫！
1926年，齊白石的人生又發生一件大事，因為連年戰亂，他的母親、父親都去世了。可苦逼的北漂青年愣生生沒能見上他們最後一面，真真令人唏噓。
可物極必反、否極泰來，大約苦難多了自然要轉甜了。不久後，齊白石終於攢夠了錢在北京買了一個屬於自己住所了，這個房子買在哪兒呢，就是今天的：西城區跨車胡同13號。
這一年，是齊白石北漂的第十年，這一年，齊白石年67歲！67歲，齊白石終於在北京有房啦。這意味著，他在北京各大寺廟如法源寺、龍泉寺、石燈庵、觀音寺等等寺廟的借住生涯，終於圓滿結束了。
那一刻，搬入新房後，齊白石在新房子裡來迴轉了無數圈後連連點頭道：「好！好！好！」
這個「好」字里藏了齊白石多少辛酸、多少血淚，怕只有齊白石自己能懂了。
不要著急，只管努力，因為：如果你真的去努力，該來的，遲早都會來。齊白石用一生，證明了這句話。
相比齊白石的北漂史，齊白石的婚戀也同樣很傳奇，甚至：很勵志。請看簡要概述：
齊白石12歲娶童養媳，19歲完婚，生子女5人。57歲娶18歲二房胡寶珠，78歲還跟她生了孩子，80歲再次讓寶珠懷孕後她難產離世。85歲時，他與協和醫院護士長夏文珠結婚。93歲時，他還吵著要與22歲小姑娘結婚，後因離世而未遂。
他的婚戀，大概詮釋了「生命不息，折騰不止」！至於齊白石在婚姻里究竟如何「折騰」的，後面，本文作者將會用專門的情感小傳來講述！
本原創文相關參考書目：
《百年風流 文化名人後代回憶實錄》 《環球人物》雜誌社
《齊白石傳》 林浩基
《原來民國是這樣》 嚴昌
《困窘的瀟洒 民國文人的日常生活》 劉克敵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