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 一位演奏者需要具備的素養是

對音樂的體悟、對技術的嫻熟

對教學的摸索、對生活的淡然

那麼她都有

橄欖獨家視頻專訪

青年琵琶演奏家——李佳

橄欖古典音樂原創視頻 / 文章

采訪時間：2019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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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李佳被大家熟知也許是因為她在 《金陵十三釵》中的演繹：寥寥幾聲《秦淮景》卻把那種欲言還休的愁思與風情描摹得極為出彩，令人驚豔。

那麼後來在她的 博士音樂會上，你能清晰得體會到她對傳統的鑽研，以及對曲目新編和技術處理的嘗試。作為琵琶演奏博士第一人，又深得劉德海先生親傳，讓大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這位 內斂堅韌，又有著自己獨到見解的演奏家。在12月28日“海上雅樂·都市民樂-草子樂社音樂會“前，小編有幸采訪到了她。

◆李佳，博士，中國音樂學院琵琶講師，青年琵琶演奏家。

◆1990年考入上海音樂學院附小，1993年升入上音附中， 1999年放棄本院直升機會考入中國音樂學院跟隨琵琶大師劉德海繼續深造，2003年以全優成績獲學院免試直升碩士研究生，2006年畢業留校任教。2009年在劉德海門下攻讀博士學位，成為中國第一位琵琶演奏專業的博士。

◆曾與多位知名作曲家合作，其中參與首演了陳其鋼先生的交響樂作品《蝶戀花》，同時也為其電影配樂《金陵十三釵》演奏了主題音樂《秦淮景》。

◆曾多次舉辦個人獨奏音樂會，出版了個人演奏專輯《十面埋伏》、《二泉映月》、《大浪淘沙》。此外，還為昆曲《憐香伴》和“天香版”《牡丹亭》的音樂配器並成功首演。2012年入選“CCTV我心中的十大青年琵琶演奏家”。

◆曾參加了包括法國presènces、英國BBC Proms、北京國際音樂節等重要音樂節，合作樂團有法國國家交響樂團、德國斯圖加特廣播交響樂團、英國BBC威爾士國家交響樂團、中國愛樂樂團等。

1.學：小孩子總是害怕辛苦

1. 小時候學琴有被父母逼過嗎？有什麼非常有意思的經歷嗎？

那當然，小孩總是害怕辛苦的，而且毅力也不夠堅定，所以肯定是需要大人在旁邊督促，才能夠堅持下來，當然也有天賦的存在，加上自己的努力，可能還是要各種客觀因素的促成，才能堅持下來的吧。

有意思的事情其實非常多的，不同階段都有。那時候在少年宮是我啟蒙的學習階段，我一開始是小班的，但是學了一段時間，老師就把我調到大班去了。所以現在和我最親近的，在我老家的師哥師姐都是年齡要比我大六七歲左右的，我記得齊奏的時候坐在中間，底下都是要弄一個小馬紮踩著，因為那個時候個子還小，腳都落不到地上。現在想想還是很有意思的一段經歷。

2. 可以和我們談談錢鐵軍、周麗娟老師和劉德海老師嗎？

錢鐵軍老師作為啟蒙來講，是很重要的一個階段，沒有第一步就沒有後面的所有了。因為我的家鄉是無錫，在無錫少年宮的學琴階段，應該是把我引領上了琵琶演奏的這條道路。當時和錢鐵軍老師學了段時間後，他就覺得我有天賦，有這個成為演奏家的可能性，所以是在他的建議下，我才嘗試考上音附小的。

周麗娟老師這兒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階段，因為她當時是上音的老師，也是希望她能鑒定下吧，我有沒有這個資格。所以在有了這個想法以後，就拜到了她的門下和她學習。雖然和周老師學習的時間不長，但是對我從事這個專業走到今天來講，非常重要，因為沒有她的指導的話，我就可能不會考進上音附小，那可能後面的路都會不一樣，所以這個也是有一個決定性作用的。

談到我現在的劉德海老師的話，當時已經在附小附中讀了九年了，其實作為一個專業的學生來講，感覺自己從事這個專業很久了，而且也把自己認定為一個專業的演奏者了。但實際上跟了劉老師以後，你會發現，這個世界裏還有你沒見過的，不懂的，所以我想他是讓我在專業路上能夠更進一步去走進樂器本源的重要階段，也有了我現在的樣子。

所以這些老師在我人生的不同階段，在我的專業道路上，他們都起到了一個質變的作用，所以才能讓我形成現在的樣子，也決定了我現在所從事的專業。

（所以和頂尖演奏家學習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不假思索）豁然開朗。

李佳演奏劉德海《雨雪詩情》

2.教：教學相長真的很有道理

3. 您覺得一位被學生認可的好老師應該是什麼樣的？

我覺得首先是願意懂他們願意去理解他們的人。現在的孩子和以前都不太一樣了，他們都很釋放天性，都非常有個性，所以你去靠師威去壓他們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所以我想他們更願意以交友式的方式和老師相處。願意去嘗試理解他們的，去體會他們這個年齡段心態的老師，會和他們走得更近一些。其實這個也是所謂的人格魅力吧，我想現在的學生會更青睞這樣的老師，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到，但是我現在在努力，希望我的學生能夠信任我，這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其實有的時候學生的好壞，資質的高低並不是那麼重要，更重要的是你們在教學中能達成一個互信、友好的關系，這樣你們才能在一個共同的道路上前進。如果他不信任你，那這樣的關系和結果就很難形成。那這就是我相對不太長的教學過程中稍微有的一些體會吧。

（所以是一個教學相長的過程？）

對，這個詞很有道理，尤其是你當過老師自身有了感觸後，你才真正懂得這個詞的意思。以前只是聽得很熟，但是你實際上沒有這樣的體驗，因為你做了老師以後，你的角度產生變化了，原來有些問題你需要改變一些方式讓它變得更明白，才能讓不同學生理解這是一個什麼樣的過程，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還因人而異，每個人的接受點和理解力又會不同，包括他的個性，所以有的時候你的表達方式也需要進行一個調整，但是對你來講是一個考驗，但是這個過程會促使你對以前學習過的東西有更深入的認識，甚至你在和學生將的瞬間會產生一個更好的更清晰的想法，所以那一刻你會知道什麼是教學相長。教學你真的用心，去和你的學生交流的話，不僅僅是在給予他們東西，他們也是在給予你東西。

3.體：讓自己保持簡單的狀態

4. 教學與演奏如何平衡？

我想這不能用平衡來說吧，這都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從來都沒有覺得我作為一個教師的身份，演奏就是個額外的部分。因為它對我的教學也非常重要，兩方面相互促進，就像剛才說的那樣教學相長是一個道理。所以我一直把它看成我工作的一部分，也是我事業追求的一個目標，我希望能追求到自己想象中理想的狀態，也希望在課堂裏幫助我的學生去達到那種狀態，或者理解那樣的狀態是怎樣做到的。

5.您有緊張或者不知所措的時刻嗎？印象中您給我們的感覺總是很淡然。

那是長得比較有欺騙性（笑），我肯定也會緊張和無措，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一種情緒。有時候壓力特別大的時候，或者事情紮堆來的時候，肯定會有這種情緒。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吧，也是隨著你有一些這樣的經歷了，你會知道怎麼去調整自己，怎麼去緩解。

其實乾我們這個專業的，緊張其實會長期伴隨，因為每個上台的演奏者都想做到全然放松，但是這是一個在理想中的狀態，還是會受環境的影響，但是你不會一直都很緊張，你會隨著你的音樂慢慢進入狀態，你也會慢慢知道怎麼在前面排解自己的緊張情緒。

當然在遇到事情之前也會告訴自己不要情緒為先，慢慢自己也會知道怎麼應對這些事情。其實也是要經歷過這樣的過程之後，你才會有這樣的一個經驗，慢慢也會以相對成熟的心態吧，去面對相對壓力的事情。

6. 演奏是純粹的狀態，越有豐富的舞台經驗越難達成，對此您是怎麼看的？

是，隨著你經歷的豐富，你思想度的成熟，它會某種程度乾擾到你音樂表達的純粹性，所以我盡量讓自己在生活中保持一種簡單的狀態。很多事情也不是說可有可無吧，是選擇性的，我會覺得我不願意想也不願意去碰，我願意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我的音樂表達上，所以這個是一個矛盾，你不能完全脫開你周邊的生活，但是你又不能完全融入進去。

所以有的時候你需要有意識的很它有個距離，一旦走得太近了，你需要提醒自己我需要保持距離，能夠讓我的心境保持音樂中純粹，這樣的話能夠讓你再演奏的時候進入你想要的音樂狀態。我想我是這樣去做的，但是我不知道我做的好不好，還在努力中。

4.用：盡現於分寸之間

7. 從拉弦樂曲到彈撥樂曲改編有哪些挑戰？

我當時是因為博士音樂會的契機，嘗試改編了我故鄉的鄉音《二泉映月》，但是當時改編的時候，實話實說並沒有覺得很困難，因為我當初沒有完全借鑒二胡的東西，我只是覺得這個旋律我想試一試，用我的樂器彈出來會是怎樣的一個效果狀態，所以沒太苦惱怎麼把二胡的樣子移植到我的樂器上，我完全是按照自己來的，所以當時挺順暢的。

當然事後當我老師給我上課，再經過提示啟發，我才會意識到我這個樂器去演奏它的特質在哪裏，那之後在不斷上台的過程中，你才會有意識的再去強化這個特點。當然我們這個特點和線性樂器最根本的區別是，我們是顆粒性樂器。好在我剛開始編的時候，我就沒有去嘗試多用線性的去和二胡接近，而是都用的是單音，所以可能我真的就該從事演奏這個專業吧。（笑）

所以我覺得有的時候一個樂曲不在於它是線性還是顆粒性的東西，它只要是一個好的母體，那很多樂器都可以用它的特質，把它變化出不同的東西。就像我們今晚的這場音樂會，很多都是大家司空見慣的常規的樂器，但是它的語言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我們也是在嘗試，可能大家都是在奏同一個旋律，用不同的樂器去奏，它選擇的方式就會發生改變，這個對我們來講也是一種學習，當然也是一種挑戰。和常規的，有譜的，技法都寫好的，都不一樣，它需要你更多的想法在裏面，而且要懂得自己樂器的特點。怎麼把語言融入樂器裏，讓它奏出來，讓人聽著覺得對、舒服，就是這個樂器該說的話，這個其實也是一個很有趣的過程。

李佳演奏劉德海《喜慶羅漢》

8. 可以聊聊劉德海老師創作的幾部佛曲嗎？曲子技法的運用非常有意思，對演奏家的演奏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我想劉老師寫的曲子在不同的人生階段有著不同的主題和風格。這和人的年齡和心境是有關系的。他的佛曲其實在對外的演奏會上演得不多，我個人也是慢慢積累到一定年齡階段的時候，才慢慢開始意識到他的價值，才會覺得這樣的作品很難得，而且演奏的過程中能體會到它的趣味性。

這組佛曲首先從技法上來講，比如《喜慶羅漢》她全篇都沒有用過一個線性的指法，全是顆粒性的指法，這個你在演奏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但是當你突然說道這句話的時候，會覺得“哇，好厲害，居然不用輪指就能完成一部作品“，而且你還不覺得單一。那就說道相對的另一首《白馬馱經》，它全篇全是輪指沒有單音。

所以這個其實也是劉先生在創作的時候，作為一個演奏技巧非常高超，經驗非常豐富的的演奏家來講，他也是在突破這個樂器的極限，他想要做沒有做過的事情，為什麼一個作品裏一定要有綜合的指法？如果用有個單一的指法，它的延伸的開發性能到什麼程度？

所以這是對演奏領域方向來講是非常有 開拓性的，這可能是演奏家作曲區別於作曲家作曲一個很大的特質，因為他對技法的了解已經到了一定程度了，這也往往對我們演奏來講是一個更大的促進。因為它會讓你看到這個技法，原來你天天習以為常的，它還有這樣的一種可能性，所以這個作品在技法上對我們是有這樣一種吸引力的。

從風格上來講，說實話不太好把握，因為有的時候我在教學生的時候，學生的年齡都比較小。他們都很年輕，很難有這樣的心境，非常有定力，但是你不能把它彈成沒有內在音樂性的東西，這是非常難的一種平衡。

因為如果你分寸把握不好，大家就會覺得淡如白水，沒有任何音樂表達。可是你做多了，又失去了它的氣質。因為它不需要誇張性的戲劇性，它需要你非常自然、超然、淡然，自然中見那些細節。這個分寸是很難把握的。其實對很有經驗的演奏家也很難說每次的演奏都做到恰如其分。

所以這些作品從主題上來講，至少是對我，每一次演奏就是一個修行修煉。你在修行自己，你在練自己，你的分寸，你的精准性能不能做到那樣一種平衡，既讓人家感受到宗教性的莊重、超脫、淡然，但是又要有音樂的細節在裏面，能夠抓得住別人，所以這個是非常難的一個挑戰。

（之前您在2017年演奏會上也演奏了這套佛曲是嗎？）

對，我當初是設計了上半場是宗教性的作品，下半場是非常戲劇性的現代作品，我就是想要用這個做個對比，當然初衷也是（歎口氣）演奏者永遠也逃不脫的（笑），就想挑戰一下自己，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得到，用一種極其誇張的東西和極其超脫的東西，進行一個對比。

而且在海上雅樂這個平台很難得，它會給你這個機會，可以完全任由你做主，所以也是借著這個機會所以試了下。我覺得不管是不是留有遺憾，但是至少我做過自己想做的這件事情了，而且對我來講一直是一個很有意義的事。

“那和大家分享下印象中最深的一句話吧”

（沉吟片刻）“ 堅持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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