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就像巨大的蜂巢

1月
21
2020


分類:人文
作者:蘇萱秋


新一三說劇

去年第一次寒流湧來的時候,我卻走在前往江蘇省人民醫院住院的路上。不斷加深的寒冷,讓人承受不了這種步步緊逼的冷的侵襲,一直比較怕冷,但身體不舒服情況下的對冷的感受,顯得尤為怪異尖銳。
已經定好了呼吸科的病房,當時的自己不斷地發著低熱,身上總是瑟縮著,畏寒怕冷。當時住院的時候,還問過醫生,要住多久?一個星期夠了沒有?
醫生不臉不屑,說,一個星期不夠,至少要兩個星期。
突然從正常的生活狀態,進入入院狀態,自己的心理上實在難以承受。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狀態。在工作與生活的狀態中,一切都是平淡的,可以把控的,但同時也是不珍惜的,好像這樣的時間,像一大把一大把的空白,可以任意揮霍,可以隨心所欲地亂扔,但是,現在這一切都中止了,自己的日子,要被送到病房裡去了,還不知道何時終結,這樣的突變,讓自己一時半會還接受不了,在前往醫院的路上,我保持著沉默,不知前路在等待著我的是什麼。
到了江蘇省人民醫院,車子在六號門那兒下來,然後,向右邊走了沒多久,便看到了門診部的標示牌,然後跟著電梯,上了二層,進入了醫院外面的一個巨大的平台,從其中的一個中間的門,進到了醫院。
因為昨晚電話里通知,今天早上到門診處隨便掛一個號,然後直接到三病區辦入院手續,所以直接選了一個窗口,掛了一個號。此時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
匆匆地趕往病區,這時候,才知道江蘇人醫的內部複雜。從外面看,它的整個布局,就成一個不規則的弧形,一幢幢犬牙交錯的樓層,雜亂無章地堆放在一起,可以看出,是不同的年代的建築,擠破了這塊原來地面板塊的完整性,造成了它們之間的對立與齟齬。

三號樓在哪裡?只好問導醫台。工作人員告訴我,到那邊有一個美食街,沿著美食街向內去就找到了。
於是,在二層大廳里向右首走去,沒有多遠,就看到了一個掛著美食城的標誌的廊道,沿著這個長廊,向前走,兩邊是一溜萎縮著的出售食品的店鋪,它們發出的強烈的成熟食品的氣息,沖淡了醫院裡的冰冷的藥水味道,讓這個廊道上揮發著世俗生活的溫情脈脈。初次走在這個廊道里,對兩邊夾道歡迎奉送來的各種味道,充滿了發自心裡的好感的奉迎,也在剎那間逗起了饞涎欲滴的渴望,但是,這種感覺,僅僅是因為沒有吃過它們一頓味道的初次接觸,後來因為吃過了這裡的東西,每一次走到這裡的時候,便對那種撲鼻而來的稔熟的味道,產生了條件反射的厭倦,在這裡,除了吃了兩頓救急的餐點之外,之後從來沒有在這裡再吃過一餐。這裡奔湧出的肥碩的、華貴的、妖嬈的味道,直接是對受到創傷的身心的再一次變本加厲的摧殘。
儘管對這個美食城在日後住院期間每天都要掠過數次,一直保持著對這裡的味道的嚴重抗拒,但是還是覺得這一擦過味覺的廊道,是整個住院期間最熟識的一個地段。
一旦在醫院裡迷失了方向,欲找到回去的路,首先就是找這個美食城,一旦聞到它的庸庸碌碌的氣味,便不再成為迷途的羔羊。儘管它的氣味一如既往地讓人飽受肥沃的凌辱,但是畢竟可以加快步伐,逃脫它的氣息的追殺,可以捷快地回到自己的病室。
這個美食長廊里,最獨特的一個場面,就是推著病人的擔架車,來來回回地出入,那是從病區來的病人要通過這個廊道到前面的門診部做身體檢查。躺在車上不能動彈的病人,大同小異,如出一轍,他們形容枯槁,面容憔悴,神態相同,旁邊的醫生腳步匆匆,面無表情,而家屬則陪伴在身邊,亦步亦趨,這構成了這個長廊里大同小異的場面。擔架車走過的時候,橫掃六合,所向披靡,令人感到畏懼,想到的是,自己幸虧與它們無關。
穿過這個美食城,然後出來之後,轉了好幾個彎,經過一個懸掛在空中的十字路口,沿著同樣令人窒息的樓道,已經踏上了三號樓的二樓內層。

可以看到,在醫院的空中,架起了互通的廊道,溝通了各個大樓之間的聯繫,三維空間的相互交錯,構成了迷宮一樣的存在。
後來我曾經在這個迷宮裡轉悠了半天,還是摸迷了方向。現在我初來乍到,只能前往自己定下的那個方向——三號樓。
在三號樓的電梯口,乘上電梯,到了五層,這裡的空間非常的狹小,高度非常低矮,壓迫著人,好像是在大樓里掏出的洞。電梯兩邊均有病室,我不知道選擇哪一個。於是,去了對面的那一個,進去之後,問了醫生,孔博士在這裡嗎?
護士告訴說,他在對面,到對面去找。他今天不在,你去找吳醫生。
於是,從那裡出來,到了對面的一個病區,找到了吳醫生。她正是昨天晚上,通知我來入院的那個女醫生,她問怎麼不早一點來?現在就要下班了,只有下午辦入院手續了。我說,今天早上連趕是趕,都沒有趕上。她看了我帶來的一堆化驗結果,出具了證明,讓我到下面去辦入院手續。走的時候,我想把行李箱放在辦公室,她表示不能保證安全,於是只好把行李箱繼續帶著,原路而返回到門診部,等待下午上班的時間。
中午吃飯就在美食城裡點了幾樣東西,由此對這裡的食物大倒其味。當然這也與我自己一直處於發熱中吃東西沒有味覺有關。
然後坐在門診室里等待下午上班,仰在生硬的椅座上,我竟然自己能夠渾渾噩噩地在公共場所里不知廉恥地睡了一會,大廳里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暖氣,但已經足夠讓你感到溫暖。從這一刻之後,住院期間,一直處於不間斷的暖氣的包圍中,從門診部到後邊的病區再到前面的體檢室,它們之間是用一種迷宮的方式連繫著與溝通著的,而暖氣則成為這種聯繫的一個最為核心的貫穿的中心脈絡,像神經一樣,一條溫暖的虛偽的神經。自此以後,在住院期間,我再也沒有覺著外面的寒冷是什麼滋味。這種虛擬的溫暖,讓住院的感受完全脫離了社會的真實存在,截斷了正常狀態下感到的自然與社會的真正的給身心的體驗。
醫院由此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蜂巢,把自己投入到一個嗡嗡營營的陌生天地中,昨天的我,還是一個自己能夠照料的雖然身上充滿著不舒服感覺的人,但從這一刻進入這個蜂巢之後,我就被剝去了之前的那種無人問津的正常,以一種病人的方式,被按壓在這個蜂巢的一個格子裡,成為一個古怪的存在。
很快就等到了二點多鐘,來到了一樓的交費處,辦理了入院手續,重新回到三號樓五病區。剛剛進來的時候,護士說安排我住在走廊上的一個病床上,+4號,我望著人來人往走廊上的那個風雨飄搖的小床,思忖著如何承受著臨時蜂巢吵嚷的氣息,應對著可能出現的環境不適的痛苦排斥效應,這時候,護士又走了過來,說剛剛有一個病人出院了,你搬到56床去,自此,56成為我在蜂巢里的一個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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